她一邊想一邊走進浴室,一件件脫去衣服,站在鏡前凝望自己。
人人都說她好命,而且是貴婦命,丈夫是炙手可熱的外科醫生,女兒漂亮得像洋娃娃,她自己也天生麗質、保養得宜,兼具美貌和苗條,還有什麼好不滿足?
更讓人羨慕的是,她不用伺候公婆,丁凱軒的父母早已離異,他們倆也都是醫生,退休後分別住在美國東岸和西岸,過著優雅而受人尊崇的生活,每一季會給孫女寄來衣服和禮物,有趣的是,離婚夫妻卻有相同眼光,總寄來一模一樣的東西。
他們住的這棟房子是公婆送的結婚禮物,市價三千萬以上,但許書婷並不喜歡,家裡才三個人,住一百坪要做什麼?還有花園、車庫、泳池,加起來都快兩百坪了,簡直莫名其妙!傭人們早上來、晚上走,家裡常是空蕩蕩的,就像她的心,什麼也沒有。
等她泡過澡,換上絲質睡衣,坐在化妝臺前吹頭髮,看看時鐘,都已經十一點了,丈夫還沒回來。他經常晚歸,她卻不覺擔心,他毫無外遇的可能,醫院裡那麼多證人,大家都說丁大夫是以院為家,至於真正的家則像裝飾品,美則美矣,卻不是必需品。
當晚,她又失眠了,最近總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會作一連串的夢,醒來後只覺得更疲累。夢中白霧茫茫的,她不知道要往哪兒走,或許她也是個睡美人,醒著卻不像活著,誰能真正讓她醒來呢?
隨著時光的腳步回到六年前,許書婷剛滿二十二歲,從大學畢業,找工作找了三個月,卻一無所獲。
她出生於醫生世家,已過世的母親是婦產科醫生,父親是醫學院院長,哥哥則是眼科醫生,只要他們倆吩咐一聲,不管是醫院、藥廠或相關學術單位,她馬上就能有工作,一些像是助理或花瓶的工作,但他們父子倆並沒有這麼安排,總說她只要找到好物件就行了。
許書婷也不願攀關係,想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出路,然而一次又一次的面試失敗,讓她不免挫折,唉,現在失業率真有這麼高嗎?中文系畢業就這麼無用嗎?也許是她自己的問題,不曾獨立賺過一毛錢,又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才讓那些老闆們都不看好她。
從小家裡就管她甚嚴,不準外宿不準打工,不準去任何聲色場所,門禁是晚上十點,連騎機車都嫌太危險,要她直接去考汽車駕照,考上之後卻仍由司機接送。同學們看她這副大小姐派頭,想追她的男生一大半都打了退堂鼓,另外一部分還保有勇氣的,就是跟她差不多家境的人,相處起來乏味得很,因此她不是沒人追,卻不曾真正嘗過戀愛滋味。
她哥哥許崇信就沒這些規矩,婚前交了好幾任女友,經常兩、三天也不回家,但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在成為住院醫師的同年,便選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辦了場風光盛大的婚禮,很快生了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長輩們都相當滿意。
原本家人也期待許書婷做個醫生,但她一見血就頭暈腳軟,平常經過肉攤都快昏倒了,根本熬不過醫學生必經的解剖課。此外,她的成績不曾進過前五名,在家人眼中看來簡直是個怪胎,依照許家人的基因遺傳,她理當要聰明絕頂,一路都拿第一才對呀!
六年前,她的母親在趕赴醫院的途中車禍身亡,全家頓時一片愁雲慘霧,但這並不改變他們作為醫生世家的驕傲,死也要死在職場上,光榮辭世。對於她大學選讀中文系,父親和哥哥相當失望,只好希望她做不成醫生,至少要做個醫生娘。他們常常帶她出入一些聚會場所,無非是讓她多點機會,但許書婷根本就是討厭醫生,她但願此生再也沒機會認識任何醫生。
還記得那是中秋節前一天晚上,許書婷的房門傳來敲門聲響,原來是哥哥許崇信,他一進門就說:“明天中午,我們到凱悅飯店吃飯。”
“喔。”他們家常有聚餐應酬,她並不意外,哥哥並非詢問她的意見,而是直接通知她有此行程。
“稍微打扮一下。”許崇信提醒妹妹,她唯一優點就是外表,千萬不能藏起來。
“嗯。”她也明白自己的功能,充其量就是個花瓶,不用發表什麼高見,只要裝扮得美美的,保持微笑就可以。比較起來,她嫂嫂夏穎心就強多了,不管跟什麼人往來、不管談哪種話題,她都得心應手,就像以前歐洲那些沙龍的女主人,說她能呼風喚雨也不誇張。
“不用找什麼工作了,”看到妹妹桌上一疊履歷表,還有電腦螢幕上的求職網站,許崇信嘲諷一笑說:“嫁人不就得了?像你嫂嫂那樣,不是挺好的?”
許書婷閉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