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是唱給誰聽,眾人皆知,因為他從不掩飾,同學們總是彼此招呼著互相推搡著看他那副毫不掩飾的洋相,而他的眼睛只盯著心月,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再存在。
這成為他們班的經典笑話,這個笑話不言而喻的題中之義就是:原來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就長這模樣啊。
畢業晚會上,全班每個同學都被要求至少出一個節目,輪到鄭琪的時候,他還沒走到臺上,就有調皮的女生替他起了個調:“我站在……”
大家紛紛鬨笑,心月正替他難堪,豈料他毫不忸怩,上臺便荒腔走板地唱起來:“我站在獵獵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在男生們越發肆意的鬨笑聲中,不知多少個女生心中一凜:這是怎樣無怨無悔的決絕和勇氣!
而唱完那首歌,鄭琪便和同學們失去了聯絡。他的成績向來不好,又因為一直有些女氣而長期受人嘲笑。高考之後他以可憐的成績進入了本市一所專科學校,專業就是髮型設計。
那是心月所得到的關於他的最後的訊息,在那之後,沒有人再去關心他後來好不好。至於心月,她本來就不便去關心他,更何況她當時的狀態,令她無法關心任何人。
心月的頭髮做好之後,果然漂亮得令她自己都移不開眼睛,至於旁人,則都有無法逼視之感。此時“素人芊手”也到了打烊時間,心月要去前臺拿包付款,鄭琪卻已替她把包拿了過來:“你第一次來,我請。”
心月趕緊推辭:“那怎麼行!”
鄭琪無比堅決:“一定要。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以後常來光顧,都點我服務就好了。”
心月拗不過,只好退一步:“那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請你吃宵夜?”
鄭琪不假思索:“好啊。”
欣悅在一旁早已看出端倪:“那你們兩個去吧,我先回去了。”
心月連忙攔她:“一起啊,晚飯吃的是流食,難道你不餓?”
欣悅作嫉恨狀:“江心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吃不胖好不好?我晚上吃流食是專門為了減肥的,你不要害我啊!”
心月只好跟鄭琪單獨去吃宵夜,然後鄭琪送她回家。
告別的時候,鄭琪突然問了一個極其冒失卻讓人無法光火的問題:“心月,等過兩年,如果我開了自己的理髮店,你可不可以嫁給我?”
心月吃驚地看著他:“鄭琪,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鄭琪低下頭,滿臉失落:“網上都說了,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鄭琪,你不夠好。”
心月用力搖頭:“我的話就是它原本那個意思。”
心月是真心的,她的話就是它原本的那個意思。她拒絕鄭琪,甚至無需考慮自己愛不愛他,只要一個理由就足以讓她否決——
他愛她。
原來幾年過去,他還是愛她。
就是因為這樣,她當不起。
在所有愛她的人面前,她都會覺得自己不夠好。
這幾年來,不可能沒有人追求心月,可心月沒再想過戀愛,更沒再想過結婚。她只想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份工作,把它做好,在三年之內打拼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好地步,然後有一筆積蓄去讀個名校的MBA。
到時候,她就有了更高的起點,還能把戶口落在上海。
其實想紮根在上海,當然並非自己奮鬥這一條出路,還有一條捷徑,就是嫁個有上海戶口的人。
對於她這樣的女孩子而言,這應該不難吧?
可結婚這樣的事情,她想都不去想它。
已經好幾年了,她已經放下了,該放的不該放的,她都已經放下了。
可為什麼這晚從電梯裡走出來,看到斑駁在地面上清冷的月光時,她卻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沒有忘記,那個人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心月,心月……你知道月光的盡頭是什麼嗎?
——是什麼?
——小笨笨,月光的盡頭,當然就是……
——啊!我知道了,就是白天嘛!
——錯,是明天,是我許給你的明天。
那時候,十幾歲的孩子,以為兩個人之間的緣分真有那麼大那麼神奇,他的山盟海誓如此別緻,提醒了她原來彼此連名字都糾纏在一起,割捨不開。
甚至還偷偷幻想過某家酒店的大堂外擺著的牌子,“江攸明先生”和“江心月小姐”被寫在一起,所有從那裡經過的人都會在心裡偷偷加一句註釋:全世界最漂亮的一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