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你只指著你那旺跳的身子說兩個誓,我就罷了。為甚麼俺閨女才去,你倒回來?這不是你有心麼?”薛如卞道:“沒正經!家去了一個客,經年來到家,涼水不呵一口,上落這們一頓!”
薛如卞兄弟將狄希陳讓到客位,再三留坐,狄希陳也沒肯住下。次日置了祭品,接了巧姐同到狄員外夫婦墳上祭掃;又開進自己門去遍尋狄員外夫婦的神主喜神不見,再三尋找,狄員外的神主在一爛紙簍裡,狄婆子的神主在一個箱底下墊著架箱的腿;又找尋喜神,都在捲棚內翻過來貼著土牆!狄希陳看到此等景像,也不由不良心發現,痛哭一場。狄希陳叫人收拾房屋,從新供養起來,從崔近塘家搬回行李,在家同狄周主僕四人打光棍居住;看那馬棚石槽,依然如舊。狄希陳將近兩年不曾回去,多叫匠人修理房舍,也日逐沒有工夫,便中打聽得劉舉人家大興土木,掘地拆牆,開下地去,得了一池大銀,約有五千之數。狄希陳也甚是詫異,在家住了兩個多月,掛念素姐在京不知如何作孽,萬一與調羹、寄姐爭差違礙,致出事來,大有不便,千著萬著,做我不著,急急收拾行李,仍往京師。狄希陳要圖安逸,從德州搭了座船由水路進發。
再說素姐嫁在狄家十有餘年,無拘無束,沒收沒管,散誕慣了的野性。在家之時,遇著憂悶,或是南寺燒香,與甚麼尼姑講道;或是北寺拜佛,與甚麼和尚參禪;手腕發癢,拿過狄希陳來打損出將;嘴唇乾燥,把狄希陳罵頓消閒。如今弄在相主事宅內居住,除了那所宅子裡邊,外面是一步也沒處去的。狄希陳又不在跟前,無人供他的打罵,好生氣悶。時常在相主事娘子面前,央他在公婆和丈夫面前攛掇一聲,他要到甚麼隆福、承恩、雙塔、白塔、香山、碧雲各處寺院遊玩一番,也是不枉來京一度。相主事娘子道:“一個做官的所在,豈可容女人出去串寺尋僧?成何道理!”回絕了他,不肯與他陳說。素姐道:“別的庵觀寺院,你說是有甚麼和尚道士,不許我去,也便猶可。我聽說京城裡邊有一座皇姑寺,說也都是皇親國戚家的夫人小姐在內剃度修行,內相把門,絕無男子在內,不知多少夫人侍長都到那裡遊玩。這個所在,難道也不許我去走一遭?這務必要你作成。你與妗子肯陪我同行,更是好事;如不肯相陪,我自己獨行,事無不可。”相主事娘子又再三阻他。素姐道:“你做官的日子短,咱家裡妯娌相處的日子長,你就拿出官兒娘子的臉來!你不要管他,你只替我在大舅合妗子面前盡力攛掇,相大叔面前替我圓成。”相主事娘子被他纏繞不過,只得替他在相主事面前說了前話。相主事只當戲談,全不在意。
次日,素姐親自見了相主事,問道:“我要到皇姑寺一看,央他嬸子講說,不知講過不曾?”相主事道:“你見誰家見任的官放出女人上廟?咱家這們些景緻,你見有繡江縣知縣丞的奶奶親戚出來頑耍的沒有?如悶的慌了,合娘坐著說話兒消閒,或與小嬸兒看牌、下別棋、撾子兒。等狄大哥來時,把你交付給他,可任你‘皇姑寺’,‘黑姑寺’,你可去。”素姐道:“有那些閒話!你不叫我去罷,做了幾日官,開口起來就是做官的人家長,做官的人家短!我知道,你又尋我使那胭脂黑墨汙你那眼哩!”相主事道:“還敢說!不是為汙了俺的眼,幹瞎一個眼麼!”素姐道:“罷,你是甚麼大的們,汙了您的眼就叫我瞎眼?我倒又沒了鼻子,可為怎麼來?”相主事道:“這又有報應。可是你前年打醮唸經咒罵狄大哥合薛大哥薛妹夫的果報。你念經咒他們叫他無眼耳鼻舌身意,你只怕這耳朵合舌頭身子都還不停當哩!”相主事笑著往外去。
素姐為不叫他往皇姑寺去,從此敦葫蘆掙馬杓發作道:“您麼是為做官圖名圖利,吃著牢食,坐著軟監就罷了;我是為甚麼,犯下甚麼罪來,誆我在死囚牢裡,一日關著,三頓飯吃,使我不見天日?你叫我出去便罷,實要不叫我出去,我不是抹了頭,一根繩子吊殺,把這點命兒交付與你,我那屈死鬼魂可也在北京城裡遊蕩遊蕩。”整日發作,還只指望著相主事放他出去。誰知相主事拿定主意,只是不理,憑他撒騷放屁,只當耳邊之風。
一日,合當有事,為這不放他出去,又合相主事鬥了會子嘴,也就罷了,大家收拾睡覺。素姐聽得人都睡靜,拿了一根束腰的絲線鸞絛,悄悄的走在相主事房門外門上檻懸空自縊。虧不盡相主事要小解,腳踏上摸著沒有夜壺,知是丫頭忘了,不曾提進,叫起丫頭開門去取。那丫頭開了門,一隻腳方才跨出,噯喲的一聲大喊,隨說:“不好!一個人扳著門上框打滴溜哩!”相主事道:“這可古怪!是甚麼人呢?”相主事娘子道:“再沒別人,就是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