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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十二歲時,他就警告皇帝提防女人淫邪的誘惑。這位年輕皇帝竟那麼厭惡這種警告,到他十八歲時,只有一個女人就把他說服了,使他相信那個女人是對的,而那位道學家是錯的。有一次,程頤的一個學生寫了兩行詩,論“夢魂出竅”,在夢中去找女人,程頤大慌,喊道:“鬼話!鬼話!”大儒朱熹也是深深畏懼女人的誘惑,正人君子胡桂十年放逐,遇赦歸來,寫了兩行詩:“君恩許歸此一醉,傍有梨頰生徽渦。”朱熹在感嘆之下寫出了一首七絕:

〖十年江海一身輕,三對梨渦卻有情。

世路無如人慾險,幾人到此誤平生。〗

正相反,蘇東坡對性持較為詼諧的看法。在他著的《東坡志林》裡,他在黃州時曾寫有下列文字:

〖昨日太守唐君來,通判張公規邀餘出遊安國寺。座本論調氣養生之事。餘雲:“皆不足道,難在去欲。”張雲:“蘇子卿吃雪吹氈,蹈背出血,無一語稍屈,可謂了生死之際矣,然不免為胡婦生子。而況洞房給疏之下乎?乃知此事不易消除。”眾客皆大笑。餘愛其語有理,故記之。〗

蘇東坡一生,遇有歌妓酒筵,欣然參與,決不躲避。十之八九歌妓求詩之時,他毫不遲疑,即提筆寫在披肩上或紈肩上。下面即是一例:

〖停杯且聽琵琶語,細捻輕攏,醉臉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紅。〗

蘇東坡寫了有關女人的抒情詩,但從來不寫像他朋友黃庭堅寫的那種豔詩。

宋朝的歌妓使一種詩的新形式流行起來,那就是詞。蘇東坡不但精通此道,而且把前此專供談情說愛的詞,變成表達胸懷感想的文學形式。他的詞中最好的是《赤壁懷古》(調寄“念奴嬌”),對三國英雄人物發思古之幽情。李白、杜甫早於蘇東坡三百餘年,使絕句和律詩成為詩體之正宗,多少傑出的詩人爭相模仿。但是律詩,每句五言或七言,中間兩副對子,已經陳腐。詩人都想有所創新。但是觀瀑、白鷺、柳陰等的情調早已發現用厭,唐代詩人淋漓的元氣與強烈的感情也已不復存在。更可怕的是,甚至詩的詞藻都是陳舊比喻的重複,那些比喻一用就令人生厭。蘇東坡在他一首詠雪詩前面的小序裡說,決不用“鹽”這個字指雪,“雪”這個字總是勝過“鹽”。唐詩的主題已經用濫,在文字上,有些作者總喜歡蹈襲前人的詩句,也有些博學的讀者,一看便知道詩中思想與詞藻的來源,因此有會心的微笑。評註家的努力只限於尋出某些生僻詞語的出處,得到機會以博學自炫。結果,作詩集評註的人並不以闡述判斷詩的含義為要務,而以指出某些詞語之出處為已足。

從詩的衰微沉滯狀態解救出來,一定有待於一種新的詩體的發展,而這種發展卻有待於歌妓使之普及流行。宋詞的文字清新活潑,比唐詩更近於口語,後來的元曲比宋詞則又更近於口語。詞只是根據樂譜填出的歌曲。所以不說“寫詞”,而說“填詞”。在詞裡,不像唐朝絕句律詩每行字數固定,行的長短有了變化,完全配合歌曲的需求。

在蘇東坡時代,詞這種詩的新形式正在盛極一時。由於蘇東坡、秦少游、黃庭堅,及宋代別的詞人如晏幾道、周邦彥等的創作,詞這一體的詩成了宋朝詩的正宗。蘇東坡在黃州時才發現了詞,極其喜愛,從在黃州的第二年,開始大量填詞。但是詞只是一種抒情詩,內容歌詠的總是“香汗”、“羅幕”、“亂髮”、“春夜”、“暖玉”、“削肩”、“柳腰”、“纖指”等等。這種豔詞與淫詞從何處何時劃分開,完全在於詞人對素材處理的手法。情慾和純愛在詩中之難劃分,正如在現實人生中之難劃分一樣。無可避免的是,詩人,也像現代有歌舞助興的餐館的藝人一樣,偏愛歌唱傷心斷腸的悲痛、愛的痛苦、單戀的思念。他們歌詠的是閨中的少婦怨女,悵然懷念難得一見的情郎,默然自攬腰圍,悄然與燭影相對。其實,女人的魅力全在她的嬌弱無依無靠,她的芳容。瞧悴,她那沉默無言的淚珠兒,她那睡昏昏的情思,她的長宵不寐,她的肝腸寸斷,她的茶飯不思,她的精神不振,以及一切身心兩方面的楚楚可憐——這一切,和窮苦一樣,都顯得有詩意美感。這些文詞都與“蘇慷”一詞相似,而含有色慾淫蕩的意思。蘇東坡不但成為有來一代的大詞家,而宋詞之得以脫離柔靡傷感的濫調兒,要歸功於蘇東坡,至少他個人是做到了。

根據記載,蘇東坡沒有迷戀上哪個歌妓,他只是喜愛灑筵徵逐,和女人逢場作戲,十分隨和而已,他並沒有納妾藏嬌。倒是有兩個女人與他特別親密。才女琴操聽從了他的規勸,自己贖身之後,出家為尼;朝雲,後來成了他的妾,當時才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