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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事,來說明一般人對相對論的看法。

〖日喻

生而眇者不識日,問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狀如銅盤。”扣盤而得其聲,他日聞鍾以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燭。”捫燭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為日也。而眇者不知其異,以其未嘗見而求之人也。道之難見也甚於日,而人之未達也,無以異於吵。達者告之,雖有巧譬善導,亦無以過於盤與燭也。自盤而之鐘,自燭而之將。轉而相之,豈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見而名之,或莫之見而意之,皆求道之過也。〗

說也奇怪,這篇寓言是蘇東坡在殿試時寫的。他用以諷刺當時學者盲從王安石的《三經新論》。

蘇東坡這個人物個性太複雜,方面太多,瞭解不易。因為他精通哲理,所以不能做道學家;同樣,也因為他深究儒學,故也不能為醉漢。他對人生了解得太透徹,也對生活太珍惜,自然不願把生活完全消耗於醇酒婦人之間。他是愛自然的詩人,對人生抱有一種健康的神秘看法。這個看法永遠與深刻精確的瞭解自然密不可分。我相信,沒有人與大自然、春夏秋冬、雨雪、山巒谷壑親密相處,並接受大自然賜與人的健康治療的力量後,而同時對大自然還會抱有一種歪曲偏頗的看法。

在熙寧六年(一○七三)九月九日,他拒絕去參加重陽節的宴會。他躲開了朋友,自己去泛舟為樂。按照重九的風俗,他破曉之前起身,到西湖上訪孤山的兩位僧人。那天晚上,他一人獨坐舟中,凝視山頂有美堂窗內射出的燈光,那時他的同僚正在那裡一間大廳裡歡呼暢飲。他給一個同事周邠寫出下面的一首七律:

〖藹藹君詩似嶺雪,從來不許醉紅裙。

不知野餐穿山翠,惟見輕撓破浪紋。

頗憶呼廬袁彥道,難邀罵座灌將軍。

晚風落日原無主,不惜清涼與子分。〗

第十二章 抗暴詩

我們最好記住,即便是在天堂般的杭州,也不是遍地荷花牡丹的。蘇東坡也不能一直放聲大笑縱情高歌,一直演獨角醜兒戲,一直月夜泛舟湖上,因為還有一萬七千囚犯,因無力還債、因販賣私鹽正待審判,有蝗災尚待撲滅,有鹽渠尚待疏浚,有飢懂尚待調查。在蘇東坡這一段生活中寫的數百首詩裡,很難找到何者是主要的情調。他寫戲謔諷刺詩,啟人靈思的山水詩,蕩氣迴腸的愛情詩,有的詩輕鬆愉快惹人大笑,有的詩辛酸悽苦令人落淚。可是在表面的嬉笑歡樂之下,在筵席上的戲道打趣之下,卻是一片不安、失望、憂傷,甚至恐懼的氣氛。再沒有別人把人民的。動情反映得更充分,別的作家要表達的,現在蘇東坡都用美妙的詩歌表達出來:表達的更為清楚而深刻。可是要知道,蘇東坡是離京在外,內心還有以前的創傷。對現時政局演變的方向,他感到不安,感到了隱憂,這種憂傷。他靈魂感受的比別人更敏銳。看他用多麼美妙的詩句表達出來:

〖天靜傷鴻猶能翼,月明驚鵲未安枝。〗

他在密州寫的一首詩,是寄給喬太傅的,綜括熙寧四年至九年,他在杭州、後來在密州那段寫作多產時期他的一般態度:

〖百年三萬日,老病常居半。

其間進憂樂,歌笑雜悲嘆。

顛倒不自知,直為神所玩。

須臾便堪笑,萬事風雨散。

自從識此理,久謝少年伴。〗

在另一首給孔文仲的詩裡,他流露出對聲勢值赫的官場氣派的蔑視:

〖我本麋鹿性,諒非伏轅姿。

金鞍冒翠錦,玉勒垂金絲。

旁觀信美矣,自揣良厭之。

人生各有志,此論我久持。

他人聞定笑,聊與吾子期。〗

跟著他有朗朗笑聲的歌,我們也聽到怒吼和嘆息;在鴛鴦的鳴聲之外,我們又聽見監獄中的呻吟聲;在水車上漏接的水聲之外,我們又聽到農村老嫗的悲嘆聲;湖濱樓頭的慶祝喧譁聲裡,我們也聽到稀疏灰髮人絕望的幽怨聲。

蘇東坡此人,是不可以預測的。他詩的開端,習慣上總是出之以輕鬆自然,隨之用一兩個歷史上的典故,再往後,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出現,詩人他自己更不知道。有時,他筆下寫出雖不相連貫的東西,卻構成了驚人的妙文,一首毫無用意的歌,記載剎那之間奇特的印象,然後忽然一變為苛酷、為諷刺、為寓有深意的譏評。他不愧為詩文大家,動起筆來,真是“如行雲流水,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他的風格是屬於那全任自然一發不能自己的一類。在朝廷上最厭惡清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