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姜家的媳婦,也不能在祠堂或堂屋祭祖時拋頭露臉,自然也排除在吃太公飯之外。這於她並不在乎,她孤高冷豔即使請她去吃,也絕不肯到這種鬧哄哄的場合吃飯的,況且手頭不缺銀子,要吃什麼自有景聚給她捎回,自已也可以去買,誰還去貪圖這餐大鍋飯呢?可正當這時小跟牢突然回來了,說是外婆外公講的,吃了太公飯,就算姜家人。因此置了一副香燭。託人帶到陰陽街。當然參加冬至等族儀活動並不能立即成為姜家人,但這也是一種逐步融入家族,直到既成事實的認可過程。當年景連就這樣上家譜的。為了不讓兒子排除村姓之外,受人歧視,長大後過流浪生涯,就帶著兒子到堂屋裡來。中堂已經點滿了紅燭,香菸繚繞,擺了滿案頭的三牲供禮,人們都在熙熙攘攘中爭先恐後的朝拜,那大小爆竹、鞭炮響徹雲霄。玉林為了怕引起人們注目,只得從西邊竹裡進去,打側門進了姜家起居間,其實西間也擠滿了人,堂分的膳食都在這裡備至。玉林以她的美貌和特殊的氣質及不同生活格調、難以容入這個古老的家族,人們都以異樣的目光注視著她,有驚訝的,有羨慕的,當然也有歧視的或三者兼而有之的。玉林也管不了這許多了。於是攜著兒子進了內房見婆婆。可婆婆偏偏帶著姑娘到街上裁嫁衣去了。在過道里碰上大嬸,就把小跟牢回來祭祖吃太公飯一事說了。玉蓮滿口應承:“通常外姓人祭祖、吃太公飯要經祠堂頭首們認可的。可小跟牢也算不得外人,認祖歸宗也在情理之中,一般熟頭熟面的人也不好意思撕開臉皮阻攔的。我總理著廚務哩,丁股籌都由我發的,你只管陪小跟牢去祭祖,等你們的鞭炮一響,我就在自家菜缽裡添條丁籤就是了。要是頭領們發話,我會說情的。原來吃太公飯是憑丁籤分股份的。那大掏鍋裡煮了上百斤豬肉後,留下肉湯煨酸菜、豆腐,沿鍋擺了一圈各丁戶的盆盆罐罐,每隻代表一戶,因根據戶裡丁數下籤,姜家本來五丁,故也插了五籤,現在又插了一簽。玉蓮原先是反對小跟牢上家譜的。但眼下年近四十,只有一女,將來說不定還要過繼一位麟兒。如一味反對小跟牢上家譜,說不定殃及自己。還不如順水推舟,與人方便於己方便,再說姜家五兄弟膝下無丁,高堂心裡已慌,讓小跟牢祭堂認祖,為姜家子嗣討個開封包,實為兩全其美的好事。
玉林進祖堂有所不便,附耳吩咐幾句兒子,便留在隔壁貼縫窺視動靜。小跟牢雖然只有七歲,天資聰穎,卻是頑劣不斂的個性,那能理會世海的深淺,一味的調皮好玩。竟然大大咧咧地擠進祖堂,在三七公神位前點燃一對大紅燭,見兩列燭臺已滿,只管拔掉別人香燭,把自己的插上,已引起周圍朝拜者不滿,那責備的眼睛從四面八方投過來:“那兒來的小雜種,竟敢如此放肆?”在門口,三七公堂分的頭首正在喝茶議事,見他揚長而進,因礙著景明的面子都裝沒有看見,一般族丁都礙著姜家財丁兩旺的氣勢,誰敢公開對仗?只在私下發些不關痛癢的牢騷,誰肯破面?如此這般,使得小跟牢明目張膽地燒香化紙,下跪碰頭朝拜祖宗,正在叩頭,卻被人揪住衣領提起摔出一丈多遠:“你這個魔頭野種想幹啥?姜宗德有的是子孫,容得你混水摸魚麼?滾!”原來兆佃正沒處出氣,就摔倒小跟牢,又把他的香火拔出香爐,狠狠踩滅。小跟牢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一串千子鞭炮,在化紙盆裡點了,朝他背後扔過去,不偏不斜,繞住他的脖子,噼噼啪啪爆炸開了,他又扯又拔,好不容易把殘串抖落,已是滿臉血汙被煙火燻得黑包公一般。引起了鬨堂大笑。玉蓮見了,趕快打小門裡過去,用預裙替他撲去身上的紙屑火星,笑著說:“佃叔哎,你大人大量,何苦與小孩過不去呢,他雖不是姜家人,畢竟是姜家養的,祭祖認宗自有祠堂頭首們把關哩,用得著你動粗趕他麼?萬一摔壞他,不用說景聚不肯,難道姜家能放過你麼?”
“家譜定格,外姓人不得認祖歸宗,維護祖規人人有責,能容他胡來,我要告到祠堂裡去!”兆佃氣呼呼地衝出門去,在八仙桌上擂了一拳,震得頭首們茶碗翻倒茶水流溢:“庚爺,你們都是祠堂頭首,我們祖宗又沒有絕後,容得外姓人擅自祭祖吃太公飯麼?”
“誰來祭了?我們怎麼沒有看見?”姜庚見他滿身都是紙屑,面目皆非,以嘲笑的口吻說。
“除了景聚那個拖油瓶,還有誰敢?你們究竟管與不管?”
維虎道:“佃老弟此話差矣,有容乃大,有人來拜我們的祖宗,說明祖德昭彰,別說一個拖油瓶,連三村五姓的人來燒香,那又何妨?”
“你說得輕巧,一旦讓他認了祖,入了家譜,就要分享祖產,那姜氏不是步鄭氏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