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契約華工遠離家園,是“受欺騙、被脅迫甚至遭綁架”。這是真實的歷史,但不是歷史的全部。大部分勞工是出於自願的,他們心懷憧憬,前赴後繼,蔚然成風。
潮人極富冒險精神和開拓意識。潮人移居海外,勞工逐年遞減,商人與年俱增。這股海外移民潮,到1949年共產黨在大陸建立新政權,才漸漸停息。
李雲經生活在這個大的文化氛圍中,儘管接受的是傳統家教,也 不可能不受其影響。在潮汕,處處流傳著海外遊子建業致富的傳奇故事,即使失望多於希望,仍構成潮人涉海闖蕩的原動力。
不管李雲經動機如何,他是他們中的失敗者;亦不管時局如何動盪,商場如何險惡,他還是回到原點—重執教鞭。李雲經或許接受了太多的傳統道德,重義輕利,安貧樂道;或許更熱衷於教育事業,視教育為強國利民之本。
我們從李氏家教,找不出絲毫經商斂財之基因。李嘉誠成為一代商界天驕,當屬異數。
韓江碧青浩蕩,千秋萬載穿越潮汕平原,南流入海。潮州古城,北有金山,東有筆架山,西有葫蘆山,三山一水,秀色如畫,恍若世外桃源。
李嘉誠來到人世,世界已不太平。北伐取得輝煌的勝利,而中國依舊處於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世界經濟經歷長久繁榮後,接踵而來的是世界性的經濟大蕭條。
潮州偏安一隅,受時局的影響微乎其微。李雲經攜長子嘉誠,流連於青山綠水間,人世的一切煩惱,都會隨著江水漂流遠逝。李雲經對兒子的最大期望,就是學有所成,報效國家和家鄉——這是他涉足商場,又淡出商場,感悟到的人生經驗。
李嘉誠不負父望,聰穎好學,3歲就能詠《三字經》《千家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詠詩誦文,是李嘉誠童稚時代最佳娛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李嘉誠正是在這些童蒙讀物中,最早接受傳統文化的薰陶。
5歲那年,李嘉誠在父親的引導下,祭拜孔聖人,進了潮北門觀海寺小學唸書。學堂是觀海寺的廟產,誦經聲與讀書聲此起彼伏。
新文化運動已經歷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上海、廣州等大城市,正在享受工業革命的文明。學堂的讀書聲與寺廟的誦經聲一樣亙古不變,“之乎者也”構成授課的主要內容,時光恍然凝固。
課堂的牆壁,貼著一副醒目的對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先生教授的詩文,李嘉誠在家早已爛熟於胸,他對陌生的詩文抱有濃厚的興趣。李嘉誠回家講給父親聽,父親向他講述日本侵佔東北三省、攻打上海的暴行。父親憂鬱的神色,深深銘刻在李嘉誠幼小的心靈裡。
李氏家族的古宅,有一間小小的藏書閣,線裝古籍層層疊疊排放在書架上。“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每日放學回家,李嘉誠便泡在藏書閣,孜孜不倦地閱讀詩文。他涉獵甚廣,《詩經》《論語》《離騷》,唐詩、宋詞、元曲……
李嘉誠堂兄李嘉智回憶道:“嘉誠那時就像書蟲,見書就會入迷,天生是讀書的料。他去香港,辦實業成為鉅富,我們都感到吃驚。”
他的另一位堂兄,終身從事教育事業的李嘉來感嘆道:“嘉誠要小我十多歲,卻異常懂事。他讀書非常刻苦自覺,我看過好多次,他在書房裡點煤油燈讀書,很晚很晚都不睡覺。”
李嘉誠讀書的悟性與勤勉,深得父親的心喜。李雲經任宏安小學校長,不久,李嘉誠轉入宏安小學就讀,父子倆有機會天天相聚。
他們相聚的話題,莫不圍繞著書。書籍向李嘉誠展示出另一個世界,隨著父親娓娓的話音,李嘉誠彷彿看到憂國憂民的屈原,仰天吟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李白屹立船頭,“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杜甫在寒冷的秋夜,悲憤高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李嘉誠似懂非懂,但有一個理念卻分外清晰:勤勉苦讀,出人頭地,報國為民。
時局動盪,生活清貧,未能建功立業的李雲經,把厚望寄予兒子身上。李嘉誠優異的學業,是鬱郁不得志的父親最大的慰藉。
如果不是風雲急變,李嘉誠會沿著求學治學之路一直走下去。同時,他極有可能繼承父業,在家鄉做一名教師。
人生的幸與不幸,只能讓歷史作結論。
1937年7月7日,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