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伏在桌上,聽到開門,便轉過身來。房約有二十疊大小,房門開啟以後,可以看見寬敞的庭院,綠色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水池邊。小鼓的聲音和眾人的喧鬧聲,似乘著風從院子那邊傳了過來。
“寫字累了,來,坐近些。”
阿蜜畢恭畢敬奉上點心。侍童端到秀賴面前後,退到門口坐下。阿蜜這才注意到氣氛有些異常。房裡除了秀賴,再無別人。隔壁也寂然無聲,不像有人。想到平時秀賴整天被一大群女人圍著,玩耍打鬧,阿蜜有些不知所措。讓她更加奇怪的,是秀賴的眼神。他始時有些慌亂迷離,但後來便注視著阿蜜,眼裡像著了火。
“大人一直獨自在習字嗎?”阿蜜問。
秀賴點點頭,依然目不轉睛盯著阿蜜。阿蜜感到渾身不自在,身上像爬滿了蟲子。這不是男子的眼睛,但是與天真無邪的少年亦相差甚遠。這是一雙苦悶的受刑者之眼,眼裡飽含情感,似乎要哭出來,眸子裡隱藏著難以名狀的孤獨,又似拼命想趕走孤獨。
“你來了。”良久,秀賴突然道,他眼裡明顯噙著淚水,“母親叫我去她那裡,我沒去。”
“大人身體不適嗎?”
“不。”秀賴搖搖頭,“我不想看到母親喝醉的樣子。”
“那邊有宴會?”
“是。是為了慶賀千姬過門而舉行的宴會。我未去。還好未去。”
阿蜜不知說什麼好。這個年齡的少年極易感傷孤獨。
“你見過天下公嗎?”
“大人是說太閣大人嗎?見過。那時還見過您幾面。奴婢服侍過宇喜多,
“你見過我?”
“是,那時太閣大人經常抱著您,哄您玩。”
“哦。”
秀賴臉上現出淡淡的微笑,“所以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在哪裡見過你了。我喜歡你。我正想派人去問問你的名字,你就來了,這是天下公在幫助我們。”
阿蜜一時沒能明白秀賴的話。莫非他剛才的眼神,是在追溯兒時的記憶?可她在伏見城見到秀賴時,秀賴還是個嬰兒。那時他還不會說話,怎生會想起那時的事?阿蜜在心裡一算,那時她七歲。
“你叫什麼名字?”秀賴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
“奴婢阿榮。”
“阿榮?好名字。你覺得母親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您是問奴婢對澱夫人的看法?”阿蜜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這樣的身份,絕不能對澱夫人妄加評論。
“你不覺得母親乃是個自私的人嗎?”
“不,怎會?夫人尊貴無比……”
“我和母親吵架了。”“?”
“我對母親說,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這……”阿蜜頓時毛骨悚然。秀賴這話,讓她想起大久保長安那荒誕之言:“這是個奇怪的城池!”可她萬萬沒想到,秀賴會說出這等話。她終於明白了剛才那奇怪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提問。
“阿榮,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把喜歡的人留在身邊,有何不對?我好歹是內大臣。母親卻不同意。要是父親還在,絕不會說出這等殘忍的話來。母親真自私!”
阿蜜渾身顫抖。這就是秀賴獨自留在房間的原因。可自己偏偏在這個時候來送東西,怎會這麼巧合?他是城池的主人,主人提出非禮的要求,她當如何是好?若她稍有不慎,不僅會在城裡引起騷亂,還可能給千姬帶來麻煩。
“呵呵,”阿蜜笑道,“大人真會說笑,說得竟像真的一般。奴婢回去晚了要捱罵,就此告辭。”她渾身顫抖,便要站起來。
“等等!”秀賴毫不猶豫喊道。
阿蜜被叫住,不敢起身。她一陣驚慌,可又不能失去大人的沉著,讓他看出破綻。
“大人還有什麼事?”阿蜜若無其事般伏在地上,“奴婢是服侍夫人的。再不回去,夫人該罵奴婢了。”
“她敢罵你?”
“其實不過是哭鬧。”
“哦,她這麼任性。”
“不是……”阿蜜再次慌亂起來。這種時候,若是壞了千姬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便會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可她留在這裡卻是更加危險。不管怎麼說,秀賴乃是個我行我素、不諳世事的孩子。
“是因為寂寞。在伏見城時,將軍和少夫人再三交代,讓我不可離開小姐半步。”她故意搬出家康,哪知仍行不通。
“阿榮,這裡不是伏見城!”秀賴搖著頭,斷然道,“這是豐臣秀賴的城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