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3部分

時,她常常會無端地怒滿胸臆。今天,一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發洩對嘉靖皇帝謗佛毀佛的不滿。她的心底深處,那一點真情頓時間爆發膨脹……但即使心如沸鼎五臟若焚,她仍不忘剋制與掩飾。沉吟有時,她便借品飲茶水之機壓下心火,並掏出黃綾繡帕輕輕地拭了拭雙頰,然後威嚴自重地喊了一聲:

“馮公公。”

“奴才在。”馮保趕緊起身。

李太后用力放下茶杯,正色問道:“誹謗先帝,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這……”

馮保看看李太后,又看看一如,不知如何作答。一如吐盡心中塊壘,已是如釋重負。太后這種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便坦然答道:

“訕謗先帝,可處大辟之極刑,但老衲方才所言嘉靖皇帝所作所為,沒有一句是訕話,更沒有一句是謗言。”

李太后冷冷一笑,斥道:“和尚妄言,咱且問你,朝中皇帝與西天如來,哪一個為大?”一如一愣,他沒想到李太后會問出這麼個刁鑽問題,好在他慧根通透法養深厚,立即不加思索答道:“這個不好比擬,一個是人王,一個是法王。人法對壘,必然天道阻滯,災害頻仍。人法和諧,則天地曉暢,萬物昭蘇。人可欺法但法不欺人,人若違法則必遭報應。”

“唔,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道理。”

“就是沒有道理,太后今天也不能處置老衲。”

“這是為何?”

“因為老衲有言在先,請得太后懿旨,恕言者無罪。”

李太后本來就是做戲,見一如如是說,便淺淺一笑,說:“老和尚不愧是得道之人,心機甚深。”

“太后若肯虛懷納諫,老衲還有一言忠告。”

“講。”

“如今宮廷內外傳言,太后是觀音再世,這並非妄言,天降大任於太后,望能匡正世廟遺毒,廣結佛緣,讓我大明之皇天厚土,重凝大乘氣象。”

“如何廣結佛緣?”

“把世廟所毀之寺盡行恢復重建。”

李太后蹙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這事兒得從長計議。”說著站起身來準備返宮,忽然門外有人來報:

“啟稟李太后,武清伯李老太爺求見。”

“啊,快請!”

李太后即忙肅衣整冠。一如師傅適時告退。一會兒,只見一位約摸六十歲左右身著輕綃蟒衣的乾瘦老頭兒風風火火走了進來。他一眼瞥見李太后,頓時情緒激動又顯得侷促不安,這便是李太后的父親武清伯李偉。按國禮,他應該給李太后下跪,按家禮,李太后又該給他下跪,這正是李偉的為難之處。李太后大約看出了父親的尷尬,主動起身給父親蹲了個萬福,親自把父親扶到一張藤椅上坐下,說道:

“爹,這裡不是宮中,又沒有外人,您不必拘禮。”

“好,好,咱聽閨女的。”李偉忙不迭聲回答。

“爹,你怎麼來了?”李太后問。“聽說你來昭寧寺燒香拜佛,咱特意趕過來相見。搭幫著咱也在菩薩面前磕幾個頭,燒一爐香。”李偉回答,接著東張西望,看到客房裡陳設琳琅滿目,每一件都非常考究,不由得羨慕地說,“這和尚們的鋪排,竟如此華貴,咱武清伯府上,比起這裡來,不知道寒酸了多少。”

馮保聽了一笑,說道:“李老太爺要是看著這些傢俱不錯,待會兒都搬了去。”

李偉眯眼覷著馮保,一咧嘴便露出了滿口的黃牙,他熟絡地說,“你馮公公總喜歡拿咱開涮,這些物件又不是你的,你才這麼大方。”

“不是我的,也不是寺裡的嘛,”馮保把身邊茶几上一塊黃綾繡凰鋪墊揭起抖了抖,說,“老太爺您看看,這是哪兒用的?”

李偉伸頭細看,稀鬆一笑:“啊,原來都是大內物件。”

“對呀,李太后來,這昭寧寺裡的物件哪擺得出來?”馮保一面說著,一面看李太后的臉色,“您老太爺看中的,都是從宮中搬來的。”

“咱說呢,這些東西怎麼就看著眼熟。”

李偉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人又生得乾巴,怎麼看都不是一個福相。若是脫掉蟒衣換上尋常裝束,走在街上,活脫脫就是一個高粱花子,哪裡看得出來他是當今聖朝第一皇親。關於他的發跡史,偌大京師無人不曉,說得神乎其神。傳到他自己的耳朵裡,他也只是笑笑,從不辯解。

李偉是北直隸縣人,在莊稼人堆中長大,一個大字不識,長到十二歲,因家中生計糊弄不開,就跟著幹泥瓦匠的父親學手藝。從此守著一把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