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明日辰時,李太后要去昭寧寺禮佛敬香,要他務必“清淨道路,盡心保護,慎始慮終,不可有萬一之疏忽”。接到這道手諭,王篆哪敢怠慢,當即就把衙門裡的佐貳官以及掌管京師各路巡邏治安的十八名把總全都找來,就如何清理街道,圈禁流民,防範突發事件,臨時增添徹夜巡邏兵卒等切要事體作了詳細布置。須知京城的治安,原由五城兵馬司、錦衣衛和東廠三家共同負責。錦衣衛、東廠是直接由皇帝控制的警探、刑獄合一的組織。唯有五城兵馬司是政府系統的警事機構,管轄著京師城中的一百二十多個巡警鋪,負責京師巡邏治安,接受民眾報警、追捕和緝拿案犯。五城兵馬司衙門的堂上官,就是巡城御史。打從新皇上登基,王篆這個巡城御史就一刻也沒有輕鬆過,常言道天下事大,大不過改朝換代。在這期間,京城中若有任何有礙聖朝的禍事發生,都會是他這個巡城御史的彌天大罪。謝天謝地,在這新舊交替之際,除了皇城中的爭鬥,京師地面還算風平浪靜。可是明天李太后的出行,卻讓王篆感到壓力很大。就是張居正不打招呼,他也知道這件事的份量,是一點差錯都出不得的。所以,這個緊急會議一開就是兩個時辰,直到覺得萬無一失了,王篆這才命令與會者分頭行事,各負其責。他自己則於散會後,在衙門裡胡亂扒了幾口飯,吩咐起轎來到了蘇州衚衕巡警鋪。這裡是皇城去昭寧寺的必經之地,屬於明日防範治安的重中之重,王篆委實放心不下,便親自連夜來這裡督查。
由於事前未打招呼,當王篆的大轎突然停進了蘇州衚衕巡警鋪大院,該鋪的管事檔頭蔣二旺還在對面的一家小酒肆裡猜拳喝酒。鋪院門口黑漆漆的,連燈籠也未曾點亮。進得屋來,只見兩位值班的兵卒對坐抱著胯子閒聊,餘下兵士卻是一個也不曾看見,頓時王篆大發雷霆。他讓值班兵士把蔣二旺找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命令他立即派人把全鋪二十名兵卒儘快回來。遭此一嚇,蔣二旺的酒醒了一大半,他跳進跳出,差不多過去了半個時辰,兵卒才找回來一大半。一直踞坐在堂的王篆餘怒未消,把個蔣二旺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正在這不可開交之時,偏偏夏婆不識好歹地撞了進來。
兵士把夏婆扭進了公堂,這婆娘哪曾見過這陣式,心中發怵。但她畢竟是渾噩無知之人,不懂見官的規矩,一根樁站在那裡,兩隻眼睛還四處睃看。
“跪下!”
隨同王篆前來的負責崇文門一帶巡警鋪的一位姓張的把總吼了一句,唬得夏婆雙腿一抖,身子趁勢跪了下去。
王篆瞄了一眼夏婆頭上滿插著的鑲金首飾和塗了厚厚脂粉的一張冬瓜臉,心裡頭頓時像吃了一隻蒼蠅。他皺著眉,沒好氣問道:
“你叫什麼?”
“夏——荷女。”她本想說夏婆,一想不對勁,便改口說了個她自己都覺得生疏的名字。
“幹何營生?”
“開窯子的。”
“啊?”王篆又抬頭看了夏婆一眼,這女人也正拿眼瞅他,眼神中藏著的那股子淫蕩讓王篆很不受用,他接著問,“你方才在院子嚷什麼?”
“咱說給蔣爺送了個兩隻腳的騷狗公來。”
“送什麼來?”
“騷——狗——公。”
夏婆拖腔拖調複述了一遍,公堂裡響起一陣竊竊的笑聲,王篆本也想笑,但一咬牙忍住了,一拍案臺,大聲斥道:
“大膽潑婦,竟敢對本官如此說話,來人,把這潑婦拖下去,狠狠打!”
“是!”
立時就有幾個兵士應聲上來,慌得夏婆磕頭如搗蒜,哀求道:“大老爺,打不得打不得,老
身說的是實話,這騷,啊不,這冒充巡卒的傢伙,已被老身捆來了。”
“你說什麼?有人冒充巡卒?這究竟是何等樣的事情,你從實招來。”
王篆來了興趣,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蔣二旺也頗為吃驚,一雙眼睛死盯著夏婆,銅鈴一樣大。
夏婆跪在地上,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說罷,又扭頭朝院子裡大喊了一聲:
“黑柱子,帶人上來。”
一看見帶上來的人,蔣二旺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原來此人叫王大臣。三天前,本鋪巡卒劉金貴得癆病而死,正好有人介紹王大臣前來找他謀個差事,他便讓王大臣頂替劉金貴當了巡卒。按洪武皇帝定下的規矩,各軍衛的在籍軍士,分本兵和流兵兩種,本兵採用世襲制,父死子替,代代相傳,而流兵則隨時召募。本兵每月祿米兩擔,較流兵高出一倍還多。這劉金貴世襲本兵,膝下無子,人一死等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