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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匐在地失去知覺。直到緹騎

兵把他從地上架起來走下御道時,他才霍然清醒,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宮府爭鬥中已是徹底失敗。這雖然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眼看就要走出午門,他知道一旦走出這道門,今生今世就再也沒有機會走進來了。於是憤然掙脫緹騎兵的挾持,反身望了望重簷飛角的皇極門以及紅牆碧瓦的層層宮禁,他整了整衣冠,對著皇極門一揖到地。斯時文武百官尚未退場,他們分明都看見了剛才還是首輔如今卻成了“罪人”的高拱,兩道犀利的目光中充滿了深情也充滿了怨恨。為了不致在昔日的屬下百官面前失態,高拱竭力保持了他的孤傲和鎮靜,可是一回到家中,就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一任渾濁的淚水,在佈滿皺紋的臉上流淌。如今坐在牛車上,高拱心緒煩亂,思前想後,他的腦海裡走馬燈似的旋轉著兩個人影:一個是馮保,另一個就是張居正。在他看來,正是這兩個人內外勾結,才使他落得今日的下場。

一出正陽門,便都是凸凹不平的土路,一連多日未曾下雨,路面比銅還硬,牛車走在上面顛簸得厲害,高拱老兩口前傾後仰東倒西歪骨頭像要散了架,加之熱辣辣的日頭沒遮攔地直射下來,路邊地裡的玉米葉子都曬得發白。高拱覺得渾身上下如同著了火一般。他雖然感到撐不住,但為了維護尊嚴,仍堅持一聲不吭。只是苦了他的夫人,一輩子錦衣玉食住在深宅大院,幾曾受過這樣的折騰?出了正陽門不遠,就差不多要暈過去了。虧得高福尋了一把油紙傘來撐在她的頭上,又經常擰條用井水浸溼的汗巾為她敷住額頭,才不至於中暑。

大約午牌時分,牛車來到宣武門外五里多地一處名叫真空寺的地方,這是一座小集鎮,夾路一條街上有二三十家店鋪,也真的有一座真空寺。從這裡再住前走就算離開了京畿踏上了直通河南的官道。走了這半日的路,大家已是口乾舌燥肌腸轆轆,高福正想上前和這撥催逼甚緊的緹騎兵的頭目,一個態度蠻橫極盡刁難的小校打個商量,想在這小鎮上吃頓午飯稍事休息,等日頭偏西后再上路。卻發現街上已站了一個人,仔細一看,原來是高拱的姻親,刑部侍郎曹金。高拱只有一個獨女,嫁給了曹金的第二個兒子。

此刻的曹金,身上依然穿著三品官服。黑靴小校一看有位官員攔路,連忙翻身下馬。若在平常,這樣一個沒有品極的小軍官見了朝中三品大員,早就避讓路旁垂手侍立,但現在情形不同,小校是領了皇命押送高拱回籍的,官階雖卑,欽差事大。因此小校不但不避道,反而迎上去,拱手一揖問道:

“請問大人是哪個衙門的?”

曹金知道高拱今日回籍,故提前來這裡候著了,這會兒他也不敢計較小校的無理,佯笑著回答:“本官乃刑部右侍郎曹金。”

“啊,是刑部的,”小校一聽這衙門與自己的差事有點瓜葛,忙堆起了笑臉,問道:“曹大人有何公幹?”

“來,我們借一步說話。”曹金說著就把小校領到避人處,往他手心裡拍了一個銀錠,說道,“這二十兩銀子,算是我曹某慰勞兄弟們的。”

小校突然得了這大一筆財喜,高興之餘又頗為驚詫,問道:“曹大人為何要這樣?”

曹金瞧了瞧歇在日頭底下的牛車,以及疲憊不堪的高拱夫婦,說道:“實不相瞞,牛車上的高拱是我的姻親。”

“啊,原來如此,”小校頓時收斂了笑意,盯著曹金問,“曹大人想要怎樣?”

“你看,日頭這麼毒,讓牛車歇下來,在這兒吃頓午飯再上路,你看如何?”

小校也是飢渴難捱想歇下來打尖吃飯,但他更想趁機敲詐曹金一把,便故意賣關子說道:“曹大人,這個恐怕不成啊,出京師時,俺的上司一再叮囑,要儘快把高拱押出京師地面,更不許他同任何官員接觸。為了怕吃午飯誤事,出發前俺已安排弟兄們都隨身帶了煎餅。”

曹金心想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心裡頭直覺晦氣,卻又不得不賠笑說道:“校爺,你好歹通融通融。”

小校答道:“不是我不肯通融。只是一停下來,出任何一丁點事情,干係都得俺擔著。俺總不能為了區區二十兩銀子,賠搭上身家性命。”

曹金一聽,知道小校是嫌銀子太少藉機敲竹槓,儘管恨得牙癢癢的,他仍喊過家人,又取了二十兩一錠的紋銀遞到小校手中,說道:“就吃一頓午飯,若出任何一點事情,我曹某負責擔待,校爺你看如何?”

“曹大人既如此說,小的也只好賣這個人情了。”

小校說著收起兩錠紋銀就要去安排,忽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