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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偎著母親的朱翊鈞,心裡頭同樣交織著不安與悲痛,也不停地揩拭著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悽惻婉轉的哀樂停止了,李貴妃猶在飲泣,張貴跪在帷幕外頭喊道:“請娘娘節哀,請皇上節哀。”

李貴妃這才驚醒過來,在宮女的幫助下整理好弄皺的衣裙,補好被淚水洗殘的面妝,重新走出帷幕。只見靈堂裡頭已跪了一大片身穿黑色袈裟的和尚,打頭的一個老和尚說道:“大慈恩寺方丈一如,率眾弟子恭請皇上聖安,皇母聖安。”

“免禮,”李貴妃微微欠身,表示對出家人的尊敬,接著說,“還望眾位師傅好好為先帝唸經,讓他,讓他早升西天,阿彌陀佛。”

說罷,李貴妃又是鼻子一酸,晶瑩的淚花再次溢位眼眶,知禮的宮女趕緊把她扶出殿門,在張貴的導引下到旁邊的花廳裡休息。靈堂裡頭,立刻又是鐃鈸齊響,鐘鼓和鳴,只聽得眾位和尚跟著一如師傅,先放了幾聲焰口,接著緊一聲慢一聲地念起了《大乘無量壽經》:

彼佛國土,無有昏暗、火光、日月、星曜、晝夜之象,亦無歲月劫數之名,復無住著家室。於一切處,既無標式名號,亦無取捨分別。惟受清靜最上快樂。

李貴妃母子在花廳裡坐定,喝了幾口涼好的菊花冰糖水,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聽到靈堂裡傳來的不緊不慢張弛有序的誦經聲,李貴妃若有所思,吩咐張貴派人去把陳皇后請來。

靈堂裡的經聲繼續傳來:

……欲令他方所有眾生聞彼佛名,發清靜心。憶念受持,歸依供養。乃至能發一念淨信,所有善根,至心迴向,願生彼國。隨願皆生,得不退轉,乃至無上正等菩提。

李貴妃母子一時無話,只坐在花廳裡聽經,移時聽得殿門那邊又是一陣喧譁,原來是陳皇后的乘輿到了。陳皇后先去靈堂裡致祭一番後,才來到花廳與李貴妃母子相見。

“母后。”

陳皇后剛進花廳,朱翊鈞便從繡榻上起身行了跪見之禮。陳皇后一把扶起他坐定後,憐愛地問:“鈞兒,當了幾天的萬歲爺,累著了吧。”

“孩兒不累,還是母后操心。”

朱翊鈞懂事地回答,拿眼睛瞄著李貴妃。

兩位婦人閒嘮了幾句,李貴妃接著切入正題:“姐姐,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你可知曉?”

陳皇后點點頭,答道:“早上聽見了登聞鼓,後來聽吳洪稟告,說是六科廊的言官上摺子彈劾馮保。”

吳洪是慈慶宮管事牌子。陳皇后向來清心寡慾,對宮內外發生的大事不管不問。自隆慶皇帝去世朱翊鈞登極,除了禮節上的應酬,她越發不出慈慶宮一步了。外頭有什麼訊息,全是從吳洪口中得來。聽說言官們彈劾馮保,她也是吃了一驚。本想去乾清宮那邊見見李貴妃母子打探口實,但想想又忍住了,宮府之爭是朝廷大事,乾清宮那邊既然不過來通氣,自己主動跑過去豈不犯忌?其實陳皇后內心中對馮保還是存有好感,他自當上司禮監掌印,便立即往慈慶宮增撥了二十名內侍答應,並親自送過去。還吩咐內官監掌作,把慈慶宮中用舊了的陳設一概撤走換新。陳皇后平日閒得無聊喜歡聽曲,馮保除了安排教坊司的樂工每日派四個人去慈慶宮當值,有時還把京師走紅的樂伎請進宮中為她演唱。這些雖然都是瑣碎小事,但難得馮保心細如髮,不但記得而且還認真去做……

陳皇后答話後就勾頭想起心思來,李貴妃見她半天沒有下文,又接著話題問她:“姐姐,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哪件事?”陳皇后想迷糊了,怔怔地問。

“言官們彈劾馮保的事呀。”李貴妃補了一句。

“看我這記性,近些時,我老犯迷糊,”陳皇后自失地一笑,掩飾地說了一句,接著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裡頭,大有蹊蹺。”

“蹊蹺在何處?”李貴妃追問。

陳皇后指著正在關注地聽著她們談話的朱翊鈞,淺淺一笑說:“當今的萬歲爺就坐在這裡,評判是非如何發旨是他的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往裡攙乎個什麼?”

這話如果出自旁人之口,肯定又會觸動李貴妃的痛處而引發她的怒氣,但從陳皇后口中說出,李貴妃卻不計較。因為她知道陳皇后向來心境平和與人為善,斷不會拿話來譏刺她。於是莞爾一笑,指著朱翊鈞說道:“這個萬歲爺要是能夠評判是非,我和姐姐也犯不著如此勞神了。姐姐大概還不知道,現在外頭書坊裡到處在賣老祖宗洪武皇帝欽制的《女誡》,那意思很明顯,就說我們在干政,你說可氣不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