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自皋,哪個胡自皋?”
馮保不記得了。徐爵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就是那個捐了三萬兩銀子,給老爺買佛珠的。”
“啊,是他。”馮保頓時想起那串“佛珠”惹下的麻煩,差點讓他栽了跟頭,沒好氣地問,“他不是在南京麼,跑來北京幹嗎?”
“南京工部有趟公差,他要了來,主要是想來拜謁老爺。”
“他是個什麼官?”
“南京工部主事,六品。”
“六品官多大一點,你見見不就行了?”
馮保說罷把頭朝椅背上一靠,閉目養起神來。徐爵被晾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深知主人的脾氣,平常深居簡出極少見人,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來家拜望的外廷官員,只有三品以上者他才肯賞臉敘茶,至於內侍,二十四監局的掌印上門找他,只能在外花廳一見,連堂屋都進不了。徐爵明知道這規矩,還涎著臉幫胡自皋求情,主要是想到胡自皋給馮保送過三萬兩銀子的厚禮,這次來京,又給了徐爵一千兩銀子,求他幫著安排和馮保見一面,兩頭一湊,徐爵決定幫這個忙。“老爺。”徐爵又輕輕喊了一聲。
“怎麼哪?”馮保微微睜開眼睨著徐爵,這位刁鑽的管家依然躬著身子站在原地,謹慎說道:“小的冒昧建議,這個胡自皋,老爺還是應該屈尊見一見,因為……”
“因為什麼?”
“他畢竟捐過三萬兩銀子,就是放在今日的京城來看,也是個不小的數目。”
“唔,事情都過去了,還見什麼?”
聽鼓聽聲,聽話聽音。深諳主人脾性的徐爵,立刻順著話縫兒鑽,稟道:“老爺,胡自皋還有事求你哪。”
“啊?”
“他可是帶了銀票來的。”
一聽這句話,馮保頭離了靠背,身子一挺坐了起來,問道:“他有何事?”
“還不是想挪挪位子。”
“往哪兒挪,他對你說過沒有?”
“小的沒問他。”
“他人呢?”
“在外花廳裡坐著哪。”
“那就見見吧。”
說畢,馮保便跟著徐爵離開後院,到前院外花廳與胡自皋見面。
卻說這個胡自皋自從四個月前與徐爵牽上線後,一直為攀上這麼個大靠山沾沾自喜,特別是馮保當上司禮監掌印後,他更慶幸這個“冷灶”燒得及時。這回他找了個公差機會來京,目的就是為了登門拜謁這位權勢熏天的大公公。此刻,他在外花廳裡坐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一直不見馮保的影子,心裡急得像貓爪子抓。儘管徐爵打了包票說一定讓馮保接見,但他仍心存疑慮,他對馮保見客打發的態度早有耳聞。自己一個小小的六品官,人家萬一不念“舊情”來一個拒見怎麼辦?正自胡思亂想,只聽得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忙伸直脖子去看,只見徐爵領了一個年過半百一身富態的老公公進來,不用說,這肯定就是馮保了,也不等介紹,胡自皋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嘴中高聲唱了一喏:“卑職胡自皋叩見馮老公公。”
按規矩,內外廷分守極嚴。外廷命官,哪怕品秩再低,見了內廷巨�,也決不能行叩頭大禮。這既涉及到朝廷的尊嚴,也關乎讀書人的操守。但是,一旦綱常崩壞吏風不正,便總會出現一些無恥之徒向有權有勢的巨�獻媚。因此,磕頭膝行也只當是尋常之事。看到胡自皋納身跪了下去,馮保心中一震,接受外廷命官的叩頭大禮,他這還是第一次。因此那一張本來毫無表情的白胖臉上居然浮出了一絲笑意。他也不慌著讓胡自皋起來,而是顧自坐了下來,覷著胡自皋說:“胡大人,有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給咱如此行禮,就不怕人家笑話你嗎?”胡自皋抬起頭來,巴巴地望著馮保,理直氣壯地答道:“老公公,兒子給老子磕頭,有誰敢笑話。”
“啊?你咋如此比擬?”
“若論年齡,老公公正好是我的父輩,只是卑職福薄,攤不上老公公這樣的令尊大人。”胡自皋這幾句恬不知恥的奉承話,連站在一旁的徐爵聽了都感到肉麻。誰知馮保聽了甚為熨貼,笑得眉毛打顫,他吩咐給胡自皋賜座看茶,問道:“胡大人這次來京有何公幹?”胡自皋雙手按著膝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答道:“南京工部所轄造船廠,關於核查落實今年的船價銀,差卑職前來討個實信。這是小事,主要是想來京晉見馮老公公。”
“咱一個糟老頭子,有啥值得看的。”
馮保說著咯咯咯笑了起來,不知為何,他竟有點喜歡眼前這個年輕的六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