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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1000003200000…100000

張居正接著往下看,翻過幾頁,他看到了歷年賦稅積欠的數字:嘉靖時期至隆慶元年積欠的銀兩是三百四十餘萬兩,隆慶二年至隆慶五年是二百七十多萬兩。

看完這冊貼黃本,張居正又拿起另一本翻看,是當年徵收銀兩的總額與列支情況。因今年隆慶皇帝大行與萬曆皇帝登基,兩件大事用銀大增,兩相比較,又是兩百多萬的虧空。放下賬冊,張居正只覺眼睛疲倦,一邊揉著雙眼,一邊沉重說道:

“國朝家底,積貧積弱幾近崩潰。僅隆慶一朝,國庫虧空的銀兩就達八百萬兩之巨。加上今年,差不多是一千萬兩了。真是觸目驚心!說它土崩魚爛也不為過。如今太倉銀告罄,兩京官員胡椒蘇木折俸,是不得已而為之。可是有那麼幾個人不但不為朝廷分憂解難,反而售奸賈禍,煽動不明事體的官員們尋釁鬧事,巴不得天下大亂,王希烈就是一個例子。泰山香稅銀這件事,本來一句話就說得清楚的,他卻指使屬下故意隱瞞,意欲挑起事端製造矛盾。這種乖戾之人,竟然還能在官場大行其道,你說邪也不邪?看來不治一治他們,這股子邪氣還真的壓不下去了。”

儘管張居正說話語氣沉緩,但王國光已看出他是在儘量剋制憤怒。於是又起身去案几上拿來兩張箋紙遞給他,說道:

“叔大,你再看看這個。”

張居正接過一看,上面寫著:

永樂二十二年,“令在京文武官折俸鈔俱給胡椒、蘇木,胡椒每斤準鈔十六貫,蘇木每斤八貫。”

宣德六年,“令以承運庫生絹折在京文武官十一月、十二月本色俸,每匹折米二石。”

宣德七年,“令文武官月支本色俸一石,以兩京贓罰庫衣服、布、絹等物折給。”

宣德九年,“令仍以胡椒、蘇木折兩京文武官俸鈔,胡椒每斤準鈔一百貫,蘇木每斤五十貫。”

景泰元年,“令以龍江鹽倉檢效批驗所存積鹽,折支南京文武官本色俸,每鹽五十斤折米一擔。”

景泰六年,“令以張家灣鹽倉收積掣摯客商餘鹽並私鹽,給通州並通州五衛及附近密雲等六衛官折俸,每鹽一百四十斤,準米一石。”

看罷這些折俸的事例,張居正讚歎王國光辦事縝密想得周全,笑道:

“看來汝觀早就作好了反擊的準備。這些事例詳實有力證據鑿鑿,說明實物折俸是祖制,不是你王國光獨出心裁。那幫想鬧事的官員,這回是嚼上了一顆銅豌豆。”

王國光並不樂觀,說道:“從武清伯李偉到桂元清,咱看出有人在扇陰風,點鬼火。打的是我,其實要整的,是你。”

“這個我知道,”張居正想起那日馮保講的唐玄宗時宰相姚崇的事,很有把握地說,“其實這些招數也沒有什麼新意。”

“武清伯李偉的告狀,還是添了不少麻煩,”王國光憤憤不平地說,“王侯勳戚有幾個靠俸祿吃飯?三年不給薪銀,他們照樣花天酒地錦衣玉食。真正有困難的是那些小官吏,現在倒好,他們不搞實物折俸了,苦了的是底層官員。”

“七彩霞的老闆郝一標,打出招牌大量收購胡椒蘇木,這些小官吏的實物變現應不成問題。”

“不成啊。”王國光苦笑著,“官員們再窮,卻也不肯沾上銅臭。童立本死後,每天都有官員跑來戶部鬧事,要退胡椒蘇木。”

“你如何處置?”

“盡數收下,待太倉有了銀鈔進賬,再給他們兌銀。”

“這樣一來,胡椒蘇木折俸豈不是名存實亡?”

“是啊,叔大,咱們得承認這一招兒失敗了。一個李偉站出來,就把什麼都給攪黃了。”

王國光忽然顯得蒼老,暗褐色的前額上,彷彿敷上了一層陰影。張居正面對故友的傷感,臉色也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他的腦海中早就有了與王國光同樣的想法,只不過他不願向人提及而已。這些時的事實已經證明:他什麼都可以碰,惟一不能碰的是皇權;他什麼都可以更改,惟一不能更改的是皇室的利益。這樣一來,他的富國強兵的願望就不得不大打折扣。但他不肯接受這一現實,仍試圖在夾縫中實現理想。不過,他今天不想與王國光討論此事,他瞄了瞄几案上放著的貼黃本,平靜地說:

“汝觀,僕今天來,有三件事要與你商量。”

第三十一回 減免田賦匠心獨運 咆哮公堂微臣求謁

張居正所說的三件事,第一是殷正茂歸還給戶部的二十萬兩銀。對王國光來說,這算是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