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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不肯告困於強梗。遂借三尺白綾,斷然了卻殘生。嗚呼嗚呼,本是淵衷靜默之

臣,頓作懸樑枵腹之鬼。屍身未寒,訛言踵至。人議公愚,予為辯之;人議公拙,予為直之

;人議公險,予為申之:

嗚呼童公,本欲以經術遭逢聖主,卻屢屢見嫉於輔弼之臣。開府地方,為民請命,條陳有理

;升職京師,佐君制禮,文藻竟工。奈何雄狐九尾,不得與彪虎雁行;狡兔三窟,亦難逃螻

蟻薄命。公之為人,陽仇而陰德,此乃大智之愚;公之行世,跡愚而事巧,此乃大巧之拙;

公之為官,言拙而行方,此乃大忠之險。然公之品格,不為官場所容。歷歷二十春秋,竟只

得六品主事而終。古人云:“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如今撫公之棺,難免哀

慟而喟嘆:李太白常有,而思賢若渴之韓荊州,卻百年難得一見……

王希烈搖頭晃腦吟誦至此,竟自哽咽起來。這蓋因觸景生情,其悲不在死者,而在自己的遭遇。見主祭官如此聲淚俱下,在場眾官員,也莫不為之動容。人群中於是有了一片小小的騷動,間或可聽到悄悄的議論:

“王大人如此善待部屬,童立本若泉下有知,也感欣慰。”

“他這韓荊州一典用得好,如今荊州則荊州矣,只是物是人非。”這話暗刺現任首輔,他也是荊州人。

不知誰嘀咕了一句:“也有人說,若王大人平常稍加恩典,童大人也不至落此下場。”

各種議論不一而足。

王希烈本來就有做戲的成份,這一下更是感慨唏噓進入角色。正當他掏出手絹揩淚之際,坐在木圈椅中的柴兒沒來由地又興奮起來。他從未出過院門,更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見這麼多人一起抹眼淚,便覺得好玩。頓時腦殼一陣亂搖,嚷叫道:“爹——”�接著只聽得底下一聲悶響,眾人不知就裡,但一會兒便都聞到了奇臭。

“你幹什麼?”王典吏問。

“我,我拉——屎——了。”柴兒嗚地哭起來,口角又掛起長長一串涎水。

王典吏捏著鼻子,又朝柴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站在跟前的王希烈頓覺一陣噁心,他挪開兩步,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把那股子翻腸倒胃想要嘔吐的感覺強壓下去。雖然沒了心,但還是縮著鼻子屏住呼吸把祭文念下去:

嗚呼童公,六品清官,蕭然寒士;落宕閒曹,類同布衣。看裘馬輕狂之客,歌筵永日;裙屐

風流之輩,競夜銷魂。公卻衣不求新,食不裹腹。兒瘸兩腿,妾眇一目。五尺微命,一匹瘦

驢。本是朝廷之命官,竟成帝鄉之餓殍。卸下官袍而自盡,掛起蘇木而懸樑。請問誰之過耶

,誰之罪耶

唸到這裡,王希烈已是聲嘶力竭,只見他臉上肌肉痙攣,雙眼充血,幾欲捶胸頓足。這情緒感染了所有在場的人,不知是誰憤怒地高喊一句:

“誰之過,誰之罪,務必追查清楚!”

立刻又有人接了一句:“是啊,我輩朝廷命官,豈能成為涸轍之魚,砧上之肉。”

這些話富有煽動性,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的官員們這一下都被撩撥得怒氣衝衝,衚衕裡頓時像炸開的鍋。眼見這場面,王希烈興奮不己,他同站在身旁的魏學曾交換了一下眼色,揮手示意大家安靜,清清喉嚨,正慾念下去,不知是誰殺豬似的嚎了一聲:

“不好了,失火了!”

聞者無不大驚,衚衕裡頓時又騷動起來。王希烈以為又是誰的惡作劇,正想做手勢讓大家安靜下來,聽他把祭文唸完。一抬眼,只見衚衕口果然躥起一股濃煙,堆放在那裡的紙人紙馬不知為何燒了起來。他立馬丟了手中的文稿,強自鎮定大聲疾呼:“大家不要慌,趕忙弄水來,把火澆滅。”但響晴響晴的秋燥天氣,在衚衕裡擺放了八九天的這些紙紮布做的冥器,已是乾焦得一折就斷。如今既有火苗子舔過來,加之狹窄衚衕又是一個抽風口,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勢。衚衕口已被圍觀的市民堵住。火勢往衚衕裡撲,官員們都爭擠著往衚衕深處逃命。但無腳的烈火比有腳的官員們跑得更快。不消片刻,衚衕裡已是一片火海。冥器杌椅車轎,都浸在熊熊烈火之中。很快烈火又躥上房,整個一條衚衕都浸在烈焰之中,到處都被燒得嗶嗶剝剝嘩嘩啦啦一片喧騰炸響之聲。轟隆隆這裡的牆倒了,潑剌剌那裡的房塌了。逃命的官員民眾一個個慌不擇路,許多人讓濃煙嗆昏了頭,本是逃生,卻偏偏往火海里鑽。王希烈素以文雅自命,何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