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輔佐幼主開展新政,原也無可厚非,但令人大惑不解的是,這個令百官萬民舉世矚目的新政,竟從蘇木胡椒折俸開始。劉大人,你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劉一儒是荊州府夷陵縣人,與張居正既是同鄉又是同榜進士,因此兩人過從甚密結為親家,張居正唯獨一個寶貝女兒張若蘭嫁給了劉一儒的大兒子劉勘之。劉一儒向來居官自守頗有清名。張居正入閣數年,他從來不攀附,不結納,只是老老實實做自家職位份內之事,因此在京官同僚中頗有好評。魏學曾正因為這一點,才敢在劉一儒面前潑辣說話。
劉一儒聽了魏學曾夾槍夾棒一席話後,心裡頭頗不是滋味。但問上臉的話不答又不行,只得敷衍道:
“聽說國庫空虛,胡椒蘇木折俸,實不得已而為之。”
魏學曾指著滿巷的懸幛,悻悻說道:“首輔這一個不得已,害得童大人丟了一條命啊!”
劉一儒一言不發,他從來就是遇到是非三緘其口。魏學曾也不指望他有什麼表態,又換了個話題說:
“劉大人,先不與你談胡椒蘇木的事兒,目下外頭有些傳言,對你不利啊。”
“啊,有何傳言?”劉一儒問。
“如今的刑部,堂官王之誥,佐貳官你劉大人,都是首輔張江陵的兒女姻親。因此有人說刑部成了首輔的私囊之物。”
魏大炮這一“炮”轟得劉一儒面紅耳赤,嘴唇嚅動了幾下,說道:
“高閣老的姻親曹大人,不是也在刑部麼,怎好說這是張江陵的私囊之物。”
“曹大人尚在刑部不假,但這次京察,他恐怕同我魏大炮一樣,都是第一批遭受清洗之人。”魏學曾話音一落,劉一儒馬上回答:“魏大人放心,我劉某恐怕比你們走得還早。”
“啊?”
劉一儒的回答多少令魏學曾有些詫異。還不及理論,忽見得巷子口又落下一乘官轎,內中走下一名身穿雜色文綺白鷳五品官服的半老官員。魏學曾一眼認出這是都御史衙門的僉事李大人。李大人也認出了眼前兩位三品大臣,忙拱手行禮。
魏學曾抱拳一揖,問:“李大人也來祭弔?”
李大人恭謹回答:“葛大人委派卑職前來代祭。”
“是都御史葛大人?”魏學曾問。
“正是。”
李大人答罷,便命掾吏將手中挽幛送進靈堂,只聽得哀樂齊奏,哭婆子又一陣乾嚎。魏學曾與劉一儒禁不住好奇,又一齊回到靈堂觀看。只見靈堂正中最顯眼的位置,已是高高懸起了左都御史葛守禮送來的挽幛,上面也書了一對輓聯:
任上清官,瘦骨蒼顏形影只
胸前遺物,蘇木胡椒袋子雙
這一聯寫得冷峭,寓意深沉,自不可以同情憐憫指斥時事等簡單解之,魏學曾玩味再三,不
“終於有一個大九卿出面了,劉大人,這聯句如此老辣,可見葛老別有襟抱。”
話說完,卻不見有人應聲,掉頭一看,卻不知劉一儒何時已經走掉了。
第二十六回 捉檔頭嚴查吃空額 示密札緊縛老臣心
童立本一死,特別是那首討嫌的絕命詩一傳開,本來就窩了一肚子氣的京官大僚們,終於找到了洩憤的機會。魏學曾、王希烈等人也紛紛從幕後走到前臺,在官員中扇風點火串連鬧事。京城本來就不平靜的局勢,驟然更加緊張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提著胡椒蘇木到戶部鬧事。三朝老臣左都御史葛守禮的輓聯送到羊尾巴衚衕之後,輿情對張居正更為不利。誰都知道,大九卿中,就數楊博與葛守禮兩位老臣最孚名望。這位葛守禮比之楊博更為耿直,隆慶皇帝在位之日,每逢廷議,只要葛守禮在場,就顯得特別謹慎。這次葛守禮為童立本送了輓聯並十兩賻銀,無異於火上加油,大大激發了鬧事者的鬥志。一些本來還在觀望的官員,這一下也壯著膽子加入到鬧事行列中。卻說這天上午,張居正剛來到值房不一會兒,入閣不到十天的呂調陽畏畏葸葸地走了進來。
“和卿,有何事?”張居正做個手勢請呂調陽入座。
“愚職想請首輔看樣東西。”
呂調陽謙恭地說,接著就把手上的一張紙遞上,張居正接過一看,是一首詩:
吊童主事
古拙寧爭飯一甌?
乘風南去弄清流。
君魂謝過皇恩去,
過罷孤山有莫愁。
讀完詩,張居正心中極度不快,但他儘量剋制,臉上堆滿笑容說道:
“詩寫得不錯嘛,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