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入閣的決心。堂堂七尺鬚眉,既入仕途,不入閣,不當首輔,又怎能把自己的滿腹經綸用來報效皇上報效國家呢?經歷幾番風雨,幾次坎坷,總算如願以償。從隆慶四年開始,高拱擔任內閣首輔併兼吏部尚書,兼朝政、人事大權於一身。加之隆慶皇帝厭對政務,諸事對他倚重,讓他放手去幹,這給他施展才幹提供了極好機會。兩年來他經天緯地,頗申其志;責難陳善,實乃獨裁。滿朝文武,進退予奪,無不看元輔顏色。但春風得意之時,亦是隱憂醞釀之日。高拱初任首輔時,內閣中除張居正外,尚有陳以勤、趙貞吉、殷士儋三位閣臣。這三人資格均在張居正之上,與高拱差不多。除陳以勤有長者之風遇事忍讓,趙貞吉、殷士儋兩人都同高拱一樣恃才傲物,得理不讓人。俗話說,一個圈子裡拴不住兩頭叫騾子,何況有了三個。內閣從此成了爭吵甚至肉搏之地。脾氣火爆的殷士儋,好幾次為了丁點小事,竟與高拱老拳相向。趙貞吉雖然恪守“君子動手不動口”的古訓,但天生一副好嗓子,經常與首輔叫板,罵得唾沫星子亂飛,聲音響徹內閣大院。機樞重地,成何體統!高拱恨得牙癢癢的。他畢竟在京城官場歷練三十多年,“窩裡鬥”一整套學問爛熟於胸,應用起來嫻熟自如。首先,他把張居正團結起來——兩人多年交情,關鍵時候,張居正幫高拱說話。陣腳既穩,然後瞅準時機各個擊破,暗中蒐集趙貞吉和殷士儋的劣跡,發動六科十三道各路言官上本彈劾。皇上那一頭聽信高拱一面之辭。因此,兩年時間內,陳以勤、趙貞吉、殷士儋三位閣臣相繼致仕。除陳以勤是自己看著沒意思上本請求回鄉外,另外兩位都是被高拱趕出內閣的。所以,到了隆慶六年,內閣就只剩下高拱與張居正兩人了。內閣算是平靜了幾個月,自從隆慶皇帝得病以後,宮府形勢又頓時變得撲朔迷離。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的高拱,突然發現真正的對手不是什麼殷士儋和趙貞吉,而是自己昔日的摯友、現在位居次輔的張居正!平心而論,高拱覺得張居正的才能,不但遠在趙貞吉和殷士儋之上,就是大明開國以來的所有閣臣,也沒有幾個人的才能蓋過他。一旦意識到這一點,高拱更感到猛虎在側,威脅巨大,也就特別注意張居正的一言一行。那一日,在乾清宮東暖閣中,他與馮保爭吵起來。張居正出面解勸,貌似公正,實際上卻在偏袒馮保。幾乎就在那一刻,高拱在心中作出決定,一定要把張居正趕出內閣,而且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高拱不愧為鐵腕人物,就在內閣入值的這二十多天裡,他就辦妥了增補高儀入閣的一應事宜。高儀是他的老同事,此人清心寡慾,淡泊處世,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並不是合適的閣臣人選。但高拱一時情急找不到合適的人,只好用他了。管他呢,先弄個盟友進來,對張居正多一份掣肘總是好的。與此同時他又故伎重演,佈置自己的門生及言官,蒐集張居正的材料伺機上本彈劾。他的這一舉動,也曾引起一些門生故舊的擔心,他們都知道張居正非等閒之輩,一旦讓他知曉,內閣中就會狼煙滾滾,高拱即使能贏,也是元氣大傷。但高拱主意已定,不聽勸告。現在,透過查志隆被捉拿下獄一事,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張居正覬覦首輔之位,早已暗中動手了……
高拱在恭默室裡胡思亂想,不知不覺過去差不多一個時辰,仍不見皇上到來,這種事往常從來沒有發生過。皇上下旨候見,最多也等不了半個時辰。高拱正心下狐疑,只見張貴又滿頭是汗跑進恭默室,朝高拱施了一禮,說道:“皇上讓奴才來通知高閣老,今日的召見取消了。”
“為何取消?”高拱一驚,顧不得禮貌,直愣愣問道。
張貴面有難色,但經不起高拱一再追問,於是低聲說道:“你是閣老,告訴你也無妨。萬歲爺剛才還好好的,跟奴才有說有笑。卻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噴嚏之後,那臉色頓時就變了,又摔杯子又砸凳兒,鬧騰起來了。”
高拱頓覺不妙,心知皇上的病情又有反覆。於是吩咐張貴:“你快回宮照顧皇上,我這就回內閣,給皇上上札子問安。”
說罷,兩人離開恭默室,張貴一溜煙跑回乾清宮,高拱快步走回內閣。過了會極門,剛要跨進內閣大門,忽見樹蔭下竄出一個人,一迭聲喊道:“老爺,老爺!”
高拱停下腳步一看,喊話的竟是家人高福。他詫異地問:“你跑來這裡幹啥?”
高福神色極為詭秘,四下裡瞧瞧,見沒有人,便壓低聲音說:“邵大俠來了。”
“邵大俠?”高拱心頭一緊,問道,“他進京幹啥?”
“他要我儘快告訴老爺,他有緊急事找老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