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的夔龍,栩栩如生,直欲凌空而去。如今拆毀它,真是可惜!”
金學曾答道:“首輔大人不肯沽名釣譽,我輩也只能奉命行事了。”
“是啊!”
周顯謨雖然心存惋惜,卻不得不下達拆毀之令。卻說荊州府中有一名姓魯的典吏,被趙謙派來這裡負責現場施工。這會兒見有人擁上來要拆毀牌坊,便連忙跑過來制止,他不認得周顯謨,卻認得金學曾,便朝金學曾訕訕問道:
“金大人,誰給了你們稅關這大的膽子,敢動手拆首輔大人的牌坊?”
金學曾朝周顯謨擠擠眼,卻也不攀他,只自答道:“咱們做事兒,還輪不到你來聒噪,快閃開,小心傷著了你。”
說話間,只見緹騎兵們已是搬過幾架梯子攀上了牌坊頂,七手八腳掀翻了一角飛簷,看到忽地冒出許多兵爺來,魯典吏也不知來頭,便慌忙跑回城裡頭報信去了。
俗話說,敗事容易成事難。也就大半個時辰,這座費了多少匠心才得以砌成的氣勢巍峨的大學士牌坊,就已被拆得只剩下四根立柱。掉在地上的那些漢白玉構件,斷的斷碎的碎,競沒有一件完整的。這時候,只見東城門裡抬出十幾頂官轎,前後護轎的衙役也有上百人,舞槍使棒,一路奔跑過來。
金學曾一看那架式,猜是魯典吏搬來了救兵,便對周顯謨說:“周大人,快撣撣身上的土,荊州城中的官員,都邀齊了來迎接你了。”
周顯謨手搭陽篷朝東城門方向瞧了瞧,吩咐同來的緹騎兵一起上馬,列隊站好。他自己果真正冠整衣打理一番,靜等那一隊官轎的到來。
大約離大學士牌坊廢墟還有二三十丈遠,那一隊官轎都紛紛落定。打頭的那頂四人抬圍青大轎裡,走出了荊州府知府趙謙。他抬頭看了看那四根孤零零的石柱和地上的一堆亂石,又一眼瞥見了站在石堆上的金學曾,便跺著腳罵道:“金學曾,你做得好事!”
金學曾眯眼看著趙謙氣急敗壞的樣子,也不同他計較,嘻嘻笑道:
“趙大人,先別慌著亂罵人,你看看,這是誰來了。”
趙謙這才注意到金學曾身邊還站了一個人,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對這位主管一省監察的風憲官周顯謨,他哪有不認得的道理?他去省城辦事,總會跑到周府去拜望,此前周顯謨也來過荊州兩次,都是他出面接待。因此兩人不但熟絡,且彼此間還有一些好感。趙謙趕緊趨前幾步,雙手高高一拱,說道:
“不知憲臺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
本是同級,趙謙卻以“下官”自稱,周顯謨聽了心裡頭舒坦。他知道這座牌坊是趙謙倡議並帶頭捐資修建的,如今由他下令拆毀,便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位執禮甚恭的老熟人。因此快步走下石堆,朝趙謙深深一揖,尷尬說道:
“周某此番來到荊州,乃是別有公務。”
趙謙看看地上的斷石殘碑,怏怏地問:“難道憲臺大人這次來荊州,就為了拆毀這座牌坊?”
“正是,”周顯謨已看出趙謙的不滿,他瞧了瞧隨趙謙一塊來的荊州城中各衙門官員,不管熟識不熟識,一個個都烏頭黑臉,心知犯了“眾侮”,於是他半是安慰半是自嘲地說道,“趙大人,你於此可以看出,風憲官不好當吧?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事既至此,說氣話也毫無用處。趙謙只得壓下怒火,見風使舵說道:
“周大人憲命在身,下官哪敢責怪。想必這一路也辛苦了,下官這就請周大人進城,晚上咱請客,這一起來的眾位官員全都作陪,為周大人接風。”
卻說晚上的這一頓接風宴,就安排在周顯謨下榻的楚風館裡舉行,楚風館本是專門接待過往官員的邸舍,由荊州府官辦,趙謙也算是這裡的主人。筵席開了十幾桌,除開金學曾稅關裡的人,荊州城中各衙門裡有頭有臉的官員悉數參加。開宴之前,周顯謨單獨會見了趙謙,為了卸開責任,他把刑部移文以及張居正的手札拿出來給趙謙看了。然後說道:
“趙大人現在既已知道了這件事的起因,諒也再不會責怪本官吧。”
趙謙苦笑了笑,答道:“既然是首輔大人自己的意思,下官還能埋怨誰呢。”
周顯謨看到趙謙一副委屈的樣子,索性點撥他:“趙大人,首輔大人如此處置牌坊一事,你是否從中看出端倪?”
這正是趙謙的擔心之處。那次收到徐階的撰聯後,他便把這座牌坊當成戰勝金學曾的法寶之一。他雖然向首輔寫了長信告金學曾的刁狀,但對索求到徐階“墨寶”一事卻隻字未提,而是讓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