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放著幾十匹軍馬,還有眾多軍士三個一堆,兩個一夥坐在樹陰下休息,看裝束打扮,他認得出這都是專管刑事捕押的緹騎兵,心下當即緊張起來,也不容細想,但見接官亭的亭長走上前來打了一拱,稟道:
“知會金大人,湖廣道監察御史周顯謨大人在院房裡等候。”
金學曾整了整官袍,跟著亭長從容走進了小院,小院中間是一塊閒地,正對著院門的是抬高了五級石階的正房,一名約摸五十來歲的四品官員站在客堂門口,看到金學曾進來,連忙走下石階迎接,抱拳一揖問道:
“來者可是金大人?”
“正是。”金學曾還了一禮。
“愚職周顯謨在此恭候,”周顯謨說著就把金學曾請進客堂,雙方敘禮坐定後,周顯謨又道,“把金大人請到這裡來相見,原是為了敘話方便。”
金學曾本已作好了束手就擒戴枷上道的準備,但看周顯謨的行為舉止,又不似有什麼惡意,心裡頭便有些吃不準了。兩人雖然都官居四品,但周顯謨是手握彈劾大權的風憲官,因其使命特殊,哪怕官階比他高的人,也莫不對他敬畏三分。金學曾內心裡對他並不懼怕,但仍然按官場的規矩,把自家身份放得低矮一些,賠著小心問道:
“不知周大人有何事見教?”
周顯謨是個老官場,他已估透了金學曾此時的心思,便笑著說:“金大人不必緊張,愚職此次來荊州,乃是奉首輔之命,與你共同完成一件差事。”
“什麼差事?”
“拆大學士牌坊。”
“啊?”
“恐金大人不相信,咱這裡還有兩份公文。”
周顯謨說著,起身到了裡屋,從隨身帶來的篋笥裡拿出兩份檔案來,再轉出房來遞給金學曾,其中一份蓋了刑部關防,移文很短:
湖廣道監察御史周顯謨知道:
接內閣首輔張居正指示,命你收文之日,即刻率緹騎兵五十名前往荊州,拆毀張大學士牌坊,不得有誤,
事畢回覆。 月 日。
刑部尚書王之誥籤
另一封是張居正寫給周顯謨的私人信件,內容與刑部移文大致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張居正在信中還特別提到要周顯謨到荊州後首先找到金學曾,就拆毀牌坊事與之謀劃,要“排除干擾從速完成”。正是因為有這封信,周顯漠才把金學曾找到這接官亭來。
等到金學曾讀完信件,周顯謨問道:“金大人,拆毀牌坊一事,你有何高見?”
金學曾平常與官員們閒聊,就得知這個周顯謨老於世故,是個滑溜溜的琉璃球兒。這種人逢著好事就上,見了犯難事就躲。拆毀牌坊之事,刑部移文與首輔的信都指示明白,他偏還要徵求意見,這明顯是不肯擔當責任。金學曾雖看出他的小心眼,但仍以事體為重,問道:“周大人此番前來,是否已知會荊州府方面官員?”
周顯謨回道:“除了你,愚職沒有通知任何人。”
金學曾眨了眨小眼睛,言道:“在湖廣道,你周大人是顯官。你既到了荊州,想瞞是瞞不住的,只怕這時候,就已有耳報神向荊州府報告了你的行蹤。我看事不宜遲,這張大學士牌坊若是要拆,就即刻動手。”
“愚職想的也是如此,”周顯謨擔心地說,“若是走漏風聲就不好辦,荊州府方面官員肯定會出面阻撓。”
“官員們倒不怕,有刑部移文在此,誰敢幹涉?”金學曾底氣十足地答道,“要說怕,怕的倒是首輔大人的令尊,他若聞訊趕來,只怕會橫生枝節。”
“這倒是,咱們現在就動手。”
兩人說罷,就相邀出門朝大學士牌坊而來。此時已是申末時分,西斜的陽光照射下的張大學士牌坊,顯得非常搶眼。這座牌坊純用漢白玉石料鑿砌而成,四根兩尺見方的大石柱撐起三重石雕飛簷。石柱往上淨空有一丈八尺,第一道橫枋上雕的是夔紋龍飾,其上的寬大石匾上書有“大學士”三個鬥字,下面一行小字:
太師兼文華殿大學士張居正
說是小字,每個也有湯碗口那麼大。徐階親書的對聯還沒有鐫刻上去,但已描了字樣,幾個工匠正在那裡忙碌。周顯謨所帶的五十名緹騎兵以及隨金學曾出行的衙役,加起來也有七八十號人,拆毀牌坊的人手足夠了。工具也是現成的,因還沒有最後完工,現場擺了許多梯子、錘、鏨、釺子之類。周顯謨走到跟前,先負手繞牌坊一週欣賞一遍,對金學曾嘆道:
“金大人,這牌坊不但做得勢派,且鏨工考究,你看橫枋上那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