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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部分

北地胭脂恨我傳”一句,他暗自思忖:這北地胭脂大概指的是玉娘,若是她肯向張居正求情,或許自己就有一線生機,但立刻他又否認了這個想法,因詩中用了一個“恨”字。也許,他當年把玉娘帶到北京就是一個過錯。張居正愛她,乃因為她是天生尤物。張居正害怕高拱東山再起,必欲剪除其黨羽,此情之下,對他邵大俠豈不是除之而後快?關於棉衣之事,他更是有冤難辯。這二十萬套棉衣,武清伯李偉一個子兒也沒花。他從胡自皋那裡弄出一批鹽引,賺出二十萬兩銀子後,除分給胡自皋十萬兩外,又從餘下的十萬兩中,拿出三萬兩銀子為柳湘蘭在小秦淮旁邊購置了一處河房。平常招待胡自皋花天酒地,也花去不下二萬兩銀子,剩下的五萬兩銀子用來製作二十萬套棉衣肯定不夠,於是只好買下一批被水漬過的梭子布,以劣充優。這批棉衣發往北京以後,他就一直心裡不踏實。但轉而一想,這是白送給武清伯的禮物,頓時又心下釋然。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一批劣質棉衣,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正當邵大俠心下淒涼思考對策的時候,扇廳裡又進來一個人,踅到他跟前,沙啞地喊了一聲:

“老爺!”

邵大俠一看,見是那個老駝背——他是邵大俠僕役中年紀最大的,大約有六十多歲,便問:

“你有何事。”

“小的聽說老爺有了麻煩。”

“你怎麼知道?”

“從你的臉色。”

“是啊,”邵大俠嘆一口氣,卻儘量表現得輕鬆隨便,笑道,“我成了皇上的欽犯。”

“那你還不快逃。”

“往哪兒逃?”邵大俠伸頭看了看窗外的小秦淮,只見他的私家碼頭前正停著一艘遊船,他指了指那船,對老駝背說,“你看看,前後門都是官府的捕快。”

“老爺只要肯走,甭說這幾個捕快,再來多一點,小的也能對付。”

“你?”

“對,我。”老駝背費勁地揚起腦袋,盯著主人說,“小的略通拳術。”

老駝背說罷,順手拿起高腳几案上的一隻銅燈臺,兩手一拍,那隻銅燈臺頓時扭曲變形,邵大俠見此大驚。他記得數年前的一個寒冬,他去高曼寺敬香回來,看到一個佝僂老人臥在橋洞底下都快凍僵了,便吩咐手下將這老人抬回家救治,隨後又收留了這位老人,他就是眼前這位老駝背。同老駝背一樣,邵大俠府上的那些醜僕,多半因患殘疾而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人,是他一一收留了他們。儘管親友對這些人看不順眼,他對他們卻一直很好。在他的印象中,老駝背做事勤勉,但人很木訥,卻是沒有想到,他竟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不由得讚歎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老郭你還有此手段,這麼多年,你卻一點痕跡都不露。”

老駝背無心說閒話,只催促道:“老爺,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他的話音一落,只聽得門外傳來一片嚷聲:

“老爺,走吧!”

邵大俠走到門口一看,見闔府幾十號僕人都聚齊在門外的草坪上,參參差差跪了一片。他的眼睛立刻溼潤了,他朝大家抱拳一揖,言道:

“多謝你們的美意,但邵某不是苟且偷生之人,我既作下孽來,理當承擔責任。”

“老爺,你何罪之有?”麻臉管家憤憤不平地質問。

“有,”邵大俠沉痛答道,“因為穿了咱邵某製作的劣質棉衣,那些無辜的兵士們凍死在長城上,這罪過還不大嗎?老、不,再不能叫你老郭了,郭大爹。”

“小的在。”老駝背上前一步。

“這裡是五千兩銀票。明天,你將它平分給城中八大寺廟,知會那些方丈,讓他們盡心盡力,各做一場法事,超度那些凍死的兵士。”

“小的遵命。”

老駝背莊重地接過銀票,小心翼翼把它藏好,邵大俠又喊過麻臉管家,對他吩咐道:

“我去後,你把我的家產一分兩半,一半用來撫養孤兒寡母,一半作為你們僕役的川資,你們都跟了我多年,沒沾什麼光,邵某隻能在此說一聲對不起了。”

當邵大俠再次抱拳長揖時,眾僕役已是一個個泣不成聲。安排了後事,邵大俠反而心中暢快了許多,他高呼一句:“擺酒!”今夜裡,他要與家人僕役一醉方休。

少頃,膳廳裡擺下了幾桌筵席,邵府裡的人上至夫人公子下至門子廚役,無分貴賤都一齊入席,酒過三盞。邵大俠問老駝背:

“郭老爹,會舞劍否?”

“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