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把衣服穿上。”
吳和身上已是青紫了幾塊,此時顧不得疼痛,趕緊跳起來胡亂穿上衣服。陳應鳳已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盛氣凌人問道:
“吳公公,知道咱為何來找你麼?”
別看陳應鳳黑煞星的樣子,卻是最會見風使舵。自吳和當上內官監掌印後,他見了面,總是一派尊奉。今晚上卻全然不同,看他一雙眼睛,已是藥師燈化作了鬼火,而且出手毒辣,儼然把吳和當罪犯對待了。這驟臨的禍變,讓吳和又恨又怕,卻又摸不清來由,腦瓜子轉了一通,便試著反問:
“你們把趙金鳳弄到哪裡去了?”
“到她該去的地兒。”
“究竟在哪裡?”
“東廠。”
吳和倒吸一口涼氣,兩隻腳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他哆嗦著說:
“咱與趙金鳳對食兒,咱於爹是知道的。”
陳應鳳並不答話,只是親自起身搬過一把椅子讓吳和坐下,又命番役給吳和尋來一杯熱茶遞上。陳應鳳一干差人進得吳宅之後,早把一應侍役趕進一間房中圈禁起來。因此,端茶倒水的事情只能由他們代勞。吳和一來周身發冷,二來心內緊張,接過熱茶想都沒想,就幾口咕了下去。然後又接著問道:
“你們是來捉姦的,是不是?”
陳應鳳點點頭,口氣中忽然生出憐憫:“吳和,你還有半刻的活命。”
“啊!’’
“這茶水裡加了毒,這毒性很快就會發作,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
吳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指著陳應鳳,聲嘶力竭叫道:“陳應鳳啊陳應鳳,咱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謀我性命?”
“不是我,是李太后。你壞了宮中規矩,你乾爹權勢再大,也救你不得。”
陳應鳳說罷已是屁股離了椅子,帶著一干番役跨出房門揚長而去。吳和本想追趕出去,怎奈藥性發作,頓時感到五臟進裂,他滑倒在地上,一邊捂著肚子亂滾,一邊呻吟著罵道:
“李太后,咱吳和變成了厲鬼,也要把你,把你……”
第二天一大早,吳和“自盡”的訊息便在紫禁城中傳佈開來,各種傳聞也不脛而走。有說李太后衝冠一怒動了家法的,有說馮保大義滅親的,還有說是蔡啟方的彈劾摺子把吳和嚇死的。儘管說法不一,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這就是無論貂璫大貴,還是門子小火者,幾乎所有的內侍都額手稱快。玩對食兒也好詐傳聖旨也好,放在當下這年頭都不該有死罪,但發生在吳和身上.便就死有餘辜了。
李太后得到這訊息是用過早膳後,乾清宮管事牌子周佑告訴她的,她聽了並不吃驚,只淡淡地問了一句:
“怎麼自盡的?”
“聽說是喝了毒酒,七竅流血。”
“啊,死生都是命。”李太后發出這一句不成不淡的感慨,然後問坐在一邊的小皇上,“鈞兒,你上午想召見張先生?”
“是,孩兒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好,周佑,你去內閣傳旨。”李太后看著周佑離去,又對兒子說,“上午你和張先生見面,娘就不參加了。”
“這是為何?”
“娘在場,你和張先生說話都不大膽。娘不在,你有何請教,儘可向張先生提出,他是你師傅。鈞兒,你要記住你的身份,你既是皇上,又是學生,知道嗎?”
“知道了。”
“你去吧。”
朱翊鈞離開乾清宮到了東暖閣,準備溫一會書再去平臺會見張居正。李太后想著吳和“自盡”的事,便又派人去把馮保喊來。
吳和之死,原是徐爵在馮保的授意下一手操辦。事兒雖辦得順利,但畢竟死的是自己的乾兒子.心中多少還是有一點悲痛,故早晨進到大內之後,並沒有急著到乾清宮這邊來稟報,而是在司禮監的值房裡,抄了幾段《大乘無量壽經》。他走進乾清宮的時候,臉上還存著哀慼之容。李太后給他賜座,問道:
“聽說吳和曾拜你為乾爹?”
“是的。”馮保不知李太后問話的用意,連忙自責道,“奴才該死,認了這麼個混賬的乾兒子。”
看著馮保誠惶誠恐的樣子,李太后倒是生了同情心,主動勸慰道:
“人又沒長前後眼,這吳和也是後來才變的,馮公公也不必掛懷。”
“謝太后恕罪。”馮保嘴一癟,真的就流出了眼淚,嗚咽著說,“前日奴才從太后這裡回去,即派人暗中監視這吳和與趙金鳳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