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陪侍在側一言不發的容兒,這時忽然搭訕著說:“啟稟
太后,有句話不知奴婢當不當說。”
“說吧:”李太后點頭。
容兒微微聳了聳小巧勻稱的鼻翼,不緊不慢地說道:“奴婢偶觀閒書,有記載說唐安樂公主織了一條裙子,花錢一億緡,這價值聽了讓人咋舌:傳說這條裙子上織滿了花卉鳥獸,都只有粟米一般大小,大圖案套著小圖案,怎麼著瞧都栩栩如生。而且這裙子從正面看是一種顏色,從旁邊看,在日頭底下,月光底下都呈現不同的顏色。每逢朝會,安樂公主穿出來,真個兒是傾城傾色。比之安樂公主,萬歲爺花八十萬兩銀子製作龍袍,又算得了什麼!”
容兒是李太后跟前最為得寵的女官,她未曾開口說話前,馮保心裡頭直打鼓,他怕容兒打橫炮攪黃了局,卻是沒想到容兒講出這麼一個絕妙的例子。他頓時覺得這容兒比什麼時候都嫵媚可愛,不由得讚歎道:
“看不出容尚儀還是個飽讀詩書的女才子,這安樂公主的裙子,記載在哪本書上?”
“忘了,”容兒半是認真半是撒嬌地說,“但我的確看到過,因事兒特別,看過一次也就記住了。”
李太后問道:“這一億緡是個啥數目,比起八十萬兩銀子,是多是少?”
“多老鼻子了,”馮保扳著指頭瞎諞一通,“億底下是千萬,過了千萬是百萬,過了百萬才是十萬。緡是銅錢,現在十五吊錢值一兩銀子,這一億緡往低處說也值幾百萬兩銀子。”
李太后抿著嘴唇想了想,搖搖頭說:
“這是個極端的例子,而且也不是發生在本朝,雖可比較,但不足為憑。朱衡的摺子如何處置,看來還得問過張先生。”
“太后,您怎麼什麼事兒都得問張先生呀?”話剛出口,容兒就感到失言,嚇得一伸舌頭,趕緊用手捂住了嘴。
幸好李太后沒有費怪她,只是柔聲說道:“張先生是先帝親自選定的顧命大臣,又是皇上的老師,內閣的首輔,不問他問誰呀?”
善於察言觀色的馮保,早就看出李太后對張居正存有一份異樣的眷顧之情,便說道:
“要不,讓張先生找朱衡談一談,張先生滿肚子主意,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
“張先生是有主見的人,”李太后贊同馮保的意見,轉向小皇上說,“鈞兒,你應召見張先生,當面聽聽他的意見。”
“母后也一起參加召見嗎?”朱翊鈞懇切地問。
“當然。”
李太后極輕地回了一句,說完,豐腴白皙的面頰上忽然飛起了兩片薄薄的紅暈。馮保看在眼裡,心裡頭麻酥酥的,問道:
“啟稟太后,奴才是不是現在就去傳旨?”
“慢,”李太后輕輕地擺了擺手,說,“等把摺子送到內閣,看張先生如何票擬,然後再作定奪。”
“朱衡那邊怎麼辦?”
李太后深深嘆一口氣,說道:“這倔老頭子,看來還得對他薄加懲戒:”
天色黑盡,馮保才乘轎回到家中。客廳裡先已坐了三個人,一個是孫隆,一個是內官監掌監吳和,一個是尚衣監掌監胡本楊:這三人都是馮保出任司禮監掌印後提拔起來的,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大內中官上至掌印太監下至內使小火者,攏共有一萬二千餘人:人役囂雜衙門眾多,常設機構有二十四監局。內府衙門竟是比政府衙門還要多。這二十四監局分別是司禮監、內官監、神宮監、尚寶監、尚衣監、尚膳監、值殿監、內承運庫、司鑰庫、巾帽局、針工局、織染局、司苑局、司牧局、外承運庫、甲字型檔、乙字型檔、丙字型檔、丁字型檔、戊字型檔、廣源庫、皮作局、兵仗局、寶源局、鐘鼓司等。在這些監局之外,還有外派如杭州、蘇州、松江等地織造局,南京鰣魚廠,應天順天兩府及各處皇陵守備太監,派駐九邊替皇上督軍的中使以及東廠掌爺等,都是些要緊的肥缺:這一應監局的級別,有高有低。當初洪武皇帝定製,各監設掌印一人,稱為令,正六品銜。令之下設監丞二人,從六品。丞之下設典簿一人,九品銜。各局、庫級別要低得多,掌局稱為大使,正九品,底下還有兩名副使,從九品。但自正德之後,特別是劉瑾專權的那幾年,內府監局的級別大為提升,各監令掛四品御,監丞從四品。就連一個掌庫大使也掛了六品銜。凡內使有品級者,稱為中官,四品以上的中官,方能稱太監。餘下雜役,統稱為火者。凡內使小火者掛烏木牌,頭戴平巾,不得穿圓領遙�饋V揮姓��芬隕現洩俜嬌紗┎狗��醒琅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