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不關涉,馮保跟著她,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本在情理之中,但對於白雲觀來講,多少有些遺憾。丘祖殿面闊五間,進深七楹,是白雲觀中最為恢弘的單簷歇山式大殿。為了這次祭祀,眾貂璫合夥捐了五千兩銀子裝修白雲觀,馮保單獨捐了兩千兩銀子裝修這座丘祖殿:眼下看去,只見迴廊藻井,飛簷礎柱,莫不髹漆一新。殿中丘祖塑像也重新塗了金粉,愈覺富貴華麗。馮保跨進殿中,頓時道樂大作,眾貂璫三拜九叩,一切祭奠如儀。
卻說馮保跪在蒲團上還未起身,忽聽得門外頭傳來吵鬧之聲,兩個小內侍將他攙將起來,他眼睛瞄著丘祖,嘴中問道:
“什麼人喧譁?”
與馮保一起來的徐爵正準備派人出去檢視,卻見東廠一黑靴小校飛快跑來稟報,說是園門外頭有一個瘋瘋癲癲的道人,非要闖進來不可。
“是個啥樣兒人?”馮保問。
“說不上,頭上戴著一隻銅圈,箍住一頭亂髮,披著一件青色大氅,手上還舉著一面幡竿,上面書了‘替天行道’四字。”
馮保聽了皺眉,喝道:“這是何方妖道,且把他拿了,打著問話。”
言猶未了,只聽得門外有人嬉笑道:“馮老公公,不用打著問話,貧道已經來了。”
說話間,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已是閃身進門,站在馮保跟前,舞動著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馮保正想發作,一眼瞥見這人的音容相貌很是熟悉,只是一時倉促記不清是誰,便狐疑地問:
“你是?”
來人呲牙一笑,把粘在臉上的亂髮往後攏了攏,揶揄道:
“馮老公公,你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馮保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失色。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武清侯李偉的獨生兒子,當今聖上萬歷小皇帝的嫡親母舅李高。他慌忙言道:
“哎呀呀,原來是國舅大人,看老夫這眼神兒,竟是這等的不濟,罪過,罪過!”
丘祖殿原不是會客的地方,幸好聞天鶴早在雲集園中備下了陳設典雅的齋房。馮保與李高蹙了進去,聞天鶴安排好茶點就退下了。馮保抿了一口滾熱的八寶茶,問道:
“國舅爺,你為何要弄出這一身打扮來?”
“過節呀,”李高脫口回答,見馮保一時沒有領會,又補充道,“今兒個是燕九節,我這身打扮,您看像不像丘神仙下凡?”
這麼一說,馮保才恍然大悟。傳說每逢燕九節這一天,丘神仙就會喬裝打扮回到白雲觀來度化道眾,被他瞧中的人,就可以跟著他白日飛昇成為仙人。丘神仙的化身,或是貧道、或是乞丐、或是娼女、或是盲叟,總之都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的下九流人物:京城中一些戚畹大戶膏粱子弟,逢著這一天,都會跑到白雲觀來向這些“賤民”佈施,如果碰巧從“賤民”中遇上一個丘神仙的化身,豈不是一本萬利的便宜事?不過,最樂於施捨
的,還是內廷太監。這些人既認了丘祖為本門幫主,當然就想著如何攀緣接福,一年就這一回,故都出手大方。因此就有一幫潑皮無賴,在這一日故意扮窮騙錢。李高顯然不屬於這種人,他之所以如此打扮,在馮保看來,純粹是閒得無聊找樂子,因此應付道:
“難怪你硬闖白雲觀,番役們不敢攔你,都怕你是下凡的丘神仙,得罪不起啊。”
李高也沒聽出馮保話中的揶揄,嬉笑答道:“方才在白雲觀門外,咱這身行頭,著實還唬了不少人呢!你看,這是咱收的利市錢:”說罷,解開青色大氅,只見胸前還有一個褡褳,他解下來朝地上一抖,寶鈔、銅板和碎銀竟滾了一地,他嬉笑說道:“這些功德錢,咱捐給白雲觀了。”
瞧著李高這副痴不痴呆不呆的現世寶樣子,馮保心裡頭已是十二分的不愉快。李高資性就不是個讀書種子,仗著李太后這個姐姐,鎮日裡呼朋引伴駕鷹逐犬,總是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弟。如今萬曆皇帝登基,他這位國舅,更成了拳頭上跑馬糞門裡吹火的人物,越發地了不得。馮保雖然不喜歡這種人,但礙著李太后,也不敢得罪他。他不知李高闖進來找他有什麼事,只轉口問道:
“令尊武清伯大人這一向可好?”
李高聳了聳肩,揀了一塊黑脆脆的芝麻糕放進嘴中,一邊嚼一邊答道:
“好啥.一直心口疼!”
“啊,怎地沒聽說?”
“馮公公你深居大內,哪兒聽說去?”
“沒請太醫看看?”
“太醫都是些爛嘴龜子,哪能看咱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