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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看門外,隔著簾子倒也看不見什麼,但他仍心生顧忌,壓低聲音說道:“玉娘,你不要在這些稱謂上計較,嬪妃們在皇上面前也自稱奴婢,你說,她們是奴婢麼?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在唐明皇跟前,也自稱奴婢;絕代佳人西施,在名相范蠡面前,也是以奴婢自稱。可唐明皇與范蠡,從沒有把自己的意中人當成奴婢來看。”

張居正言詞懇切,玉娘聽了好不感動,她強忍眼淚,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是怎麼了,人不爭氣,眼淚也不爭氣。”

“世上動情之物,莫過於女子之淚也。”張居正今晚上鐵定了心要逗玉娘開心,因此盡揀好聽的話說,“玉娘你這一哭,我這心裡頭,就結了老大一個疙瘩。”

“這是為何?”

張居正拈鬚答道:“不穀政事繁雜,一入內閣,就忙得像轉磨的驢子,片刻也不得歇息。因此不能常常來看你,讓你一個人獨守寂寞,慚愧慚愧!”

看著張居正痛心疾首的樣子,滿懷春夢的玉娘怎不感動非常!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竟起身離席走到張居正跟前,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火辣辣地親了一口。

張居正頓感全身酥麻,他趁勢把玉娘攬進懷中,笑道:“這一吻千金難買,來,再來一個。”

“你要我偏不給,”玉娘淘氣勁兒上來,竟咯咯地笑個不停,鬧夠了又嬌聲說道,“老爺,你方才的話還未說完,這男歡女愛的第三種境界是什麼呀?”

“第三種境界嘛”,張居正心思還未完全收攏,用手摩挲著玉娘嫩白白的臉蛋兒,色迷迷地說,“就是尋花問柳。”

“尋花問柳?”玉娘一雙杏眼撲閃閃地,仰著臉說,“比起憐香惜玉來,這尋花問柳就差了一大截了。”

“對呀,墨客騷人,大都如此。宋朝的詞人柳永,是尋花問柳的代表人物:此人非經邦濟世之才,卻是眠花宿柳的高手。‘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樣的詞,除了他,還有誰做得出來!這柳永不是一個好官,卻絕對是一個多情種子。傳說他死時,前來送葬的都是青樓歌妓。”

“老爺不喜歡尋花問柳之人?”玉娘用手梳理著張居正黑得發亮的長鬚。

“不喜歡!”張居正回答乾脆。

玉娘不吭聲,過一會兒才問:“那第四種境界呢?”

“偷雞摸狗。”

“偷雞摸狗?”玉娘噗哧笑出聲來,嗔道,“這叫什麼境界,羞死人的:”

張居正淺淺一笑,用指頭輕輕戳了一下玉娘臉上的酒窩兒,說道:“大凡偷雞摸狗之人,都是市井無賴,看中良家婦女就百般勾引,此乃人渣也。”

“老爺所言極是,”玉娘掙脫張居正的懷抱,撫了撫雲鬢,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扳著指頭說道,“四種境界,把你們男人的種種世相都概括盡了。老爺是真正的憐香惜玉之人,可惜奴婢卻沒有冰清玉質,老爺錯愛了。”

張居正盯著玉娘,溫存地說:“偌大京城雖然美女如雲,但玉娘你是一花獨秀。說句丟醜的話,不穀第一次在京南驛見到你,就為你的美色與才藝傾倒。”

張居正此話並非戲言。還有一種感覺他不便說出,那就是他與玉娘第一次共擁香衾,才知道玉娘是一位處子,溫溫婉婉盡顯羞態。此後,只要與玉娘同床共枕,就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種令人魄蕩神馳的特殊香味。容貌如花,肌膚如雪,香氣如蘭,只要和她在一起,張居正無不激情澎湃,如醉如痴。每每在積香廬得了幽會的樂趣,回到內閣處理公務,他就格外顯得精神飽滿。

大概是因為評價太高了,玉娘不敢相信,問道:

“老爺真的這麼看?”

“君子無戲言。”張居正目光如火,說話如同發誓。

“奴婢何德之有,蒙老爺如此眷顧!”

玉娘想到那隻下下籤,心裡頭不免又鬧起彆扭。張居正看到玉娘臉色又有異樣,正想著如何弄點噱頭調和氣氛,忽聽得簾子外頭有人清咳一聲,輕輕叫喊了一聲:

“老爺!”

張居正一聽是管家遊七的聲音,頓時臉色一沉,心想這呆頭鵝怎地這麼不知竅,偏在這時候來掃他的興頭。才說要拒,又怕他有要緊事稟報,便不情願地喊他進來。

遊七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了一隻青花瓷壺進門,看他唿噓噓的樣子,一身寒氣還未除盡。張居正與玉孃的事倒也沒有瞞他,管家是主人的一條狗,想瞞也是瞞不住的——這也是遊七敢來的理由。遊七一進門便衝著玉娘巴結地一笑,然後往角落裡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