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孃的聲音充滿哀怨:“全北京的人都知道呂公祠的籤靈驗,就你說不靈驗。”
張居正苦笑了笑,認真答道:“若是問功名前程,呂公祠的籤倒還有幾分準頭,若論婚姻家事,呂公祠的籤真的不靈。”
“哪兒靈呢?”玉娘眼中忽然射出一絲期望。
“香山寺。”見玉娘滿眼疑惑,張居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疼地說,“玉娘,你想出去求籤,也該選個好日子,今天北風這麼大,還不把你凍壞了。”
玉娘一聽這體恤話兒,頓時心頭一熱,丟了手中的白綾,一把撲到張居正的懷中,雙手搗著張居正的胸口,用她那好聽的吳儂軟語哭道:
“老爺啊老爺,今天是奴家的生日啊!”
第五回 談笑間柔情真似水 論政時冷麵卻如霜
大約一個時辰後,張居正與玉娘下得樓來,但見到處張燈結綵一片節日氣氛。皆因張居正聽說今天是玉孃的生日,連忙傳令劉樸趕緊把山翁聽雨樓裝點起來。他在樓上與玉娘軟語溫存,嘴兒舌兒地說著體己話兒。卻是苦了樓下的劉樸,巴巴急急一會兒跑進門裡,一會兒跑出門外的張羅。元宵節過去了六七天,才收撿起來的各色彩燈又都搗騰出來盡行掛上。虧得皂隸僕役都是熟手,做事快手快腳忙而不亂,也就大半個時辰,便把山翁聽雨樓佈置得水晶宮一般,特別是樓下大廳,紅紈綠綺火樹銀花,端的是天上宮闕瑤池氣象。儘管那一支下下籤給玉娘心中投下的陰影一時還難以除盡,但乍一見到這股子隆重熱鬧的氣氛,特別是有張居正陪侍在側,心中已是十分陶醉。為了表示親熱,張居正一改平日的矜持,竟當著一應僕役的面,拉著玉孃的纖纖玉手,並肩款款步入膳廳。張居正來之前,晚膳就已備下,但那已是不作數了。承張居正之命,廚役又重新作了一席玉娘最喜歡吃的淮揚大菜。只是這等豐盛的生日晚宴,除了張居正和玉娘,斷沒有第三人前來叨光,侍應都退到門外恭候應差。兩人人席對面而坐,張居正親自執壺,把已溫熱的紹興極品黃酒女兒紅斟滿兩杯,然後雙手擎起一杯,動情言道:
“玉娘,這一杯酒,我倆同飲。”
“為何?”玉娘撒嬌地問。
“為祝賀你的生日,更為了白居易寫下的那兩句膾炙人口的詩。”
“哪兩句?”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作連理枝。”
玉娘淺淺一笑,香腮上露出兩隻好看的酒窩兒,她夢囈般說了一句:“多謝老爺。”也雙手拿起酒杯與張居正一碰,一仰脖子飲了。
酒過三巡,玉娘已是微醉,紅暈飛腮更顯嫵媚,藉著酒力,她向張居正丟了一個媚眼,俏皮地問:
“老爺,聽人說你是鐵面宰相?”
“你是不是說我寡情?”張居正笑著反問。
“我不知道。”玉娘也嬉嬉笑了起來。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張居正瞅著玉娘臉上那一對好看的酒窩兒,不免心旌搖盪,謔道,“人上一百,種種色色,因稟賦、地位、才情各不相同,這男歡女愛的形式,也就因人而異。”
“有哪些不同?”玉娘覺得新鮮,便追問道。
“在不穀看來,這男歡女愛,分有四種境界。第一種游龍戲鳳.這是天子的境界。”說到這裡,張居正突然朝玉娘一擠眼,神秘地問,“玉娘,你知道奴兒花花麼?”
玉娘想了想,答道:“聽說過,她是一個波斯美女,是被韃子進貢來的,她一來就成了隆慶皇帝的心肝寶貝,後來不知為何突然死掉了:”
張居正生怕玉娘聯想又生傷感,連忙評價道:“這隆慶皇帝與奴兒花花之間,就叫游龍戲風。龍鳳之戲,只能發生在皇帝身上。”
“那麼你呢,首輔大人?”玉娘含情問道。
“我嘛,”張居正“唱”兒飲了一杯酒,半是自負半是調侃地說道,“或可列入第二種境界。”
“什麼叫第二種境界?”
“憐香惜玉。”張居正一字一頓答道。
“憐香惜玉,”玉娘立刻聯想到自己,不由得眉頭一蹙,嘆了一口氣言道,“奴婢在南京時,曾聽說過一副對聯,上聯是‘人曾作僧,人弗可作佛’,下聯是‘女卑為婢,女又可作奴’。首輔大人,您說這副拆字聯好麼?”
張居正理解玉孃的自卑感,立馬兒答道:“好什麼呀,這都是一些無聊文人的遊戲之作,不值一提。”
“可咱玉娘實實在在就是一個奴婢呀。”
玉娘眼眶裡又噙滿了淚水,張居正下意識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