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夫的指示,”高拱知道再也無法遮掩,索性一五一十說明原委。接著解釋說,“禮部一折,內閣的票擬已送進宮中,皇上批覆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如果皇上體恤國家困難,把這一道禮儀免了,欠你的二十萬兩工程款即刻就可解付。”
“如果皇上準旨允行禮部所奏呢?”
“潮白河的工程款還是要給,只是得拖延幾日,”高拱嘆了一口氣,攬起袖口擦試滿頭的熱汗,韓揖趁機遞上那把描金烏骨折扇,高拱一邊扇一邊說道,“士南兄,張本直對你避而不見,並不是故意推諉。他一半原因是怕見了你不好交待,另一半的原因乃是老夫給他下了死命令,務必三兩日內,一定要籌集到二十萬兩紋銀交於你。”
朱衡雖然生性秉直,是九卿中有名的倔老漢。但畢竟身歷三朝,官場上的各種把戲看得多了,因此心堂透亮。高拱這麼急急忙忙前來勸阻,原意是怕他殺橫槍,打亂他圍剿馮保的全盤部署。另外還不顯山不露水地透出一個威脅:這二十萬兩銀子是為當今皇上生母李貴妃備下的——現在惟有她能代表全體後宮嬪妃的利益。你這道摺子遞上去,豈不是往李貴妃的臉上抹鍋煙子?這後頭的結果,難道你掂量不出來?
朱衡悟到這一層,頓時覺得拿在手上的這道摺子如一個燙手的山芋。但他心中仍有一種受了愚弄的感覺,因此憤憤不平地說:“首輔大人,說起來你們全都有理,我按章程辦事,反倒是無理取鬧了。”
“你是部院大臣中難得的秉公之士,誰說你無理取鬧了?”高拱聽出朱衡有藉機下臺階的意思,連忙沉下臉來對侍立一旁的言官們吼道,“你們這群瞪眼雞,還不過來給朱大人賠個不是。”
言官們紛紛打躬作揖道歉,然後七嘴八舌硬是把朱衡勸著離開了皇極門。
第二十五回 哭靈致祭愁壅心室 問禪讀帖頓悟天機
就在朱衡怒闖皇極門的時候,李貴妃與朱翊鈞都身著素服離開乾清宮,合坐一乘輿轎前往宏孝殿。
宏孝殿在東六宮前邊,神霄殿與奉先殿之間,隆慶皇帝的梓宮停放在這裡。
自早上六科廊言官敲響登聞鼓,這大半天接連發生的事情,早已攪得李貴妃方寸大亂。午膳剛罷,馮保又派人給她報信,言妖道王九思已死在東廠“點心房”裡頭,這訊息多少給她一絲快慰。她心下忖道:刑部公開去東廠要人,這說明張居正分析得不錯,高拱心裡頭就想著要把王九思問一個“僭害先帝”的大辟死罪。這從辦案程式上講,終是無懈可擊。但由此一來,隆慶皇帝就成了一個死於風流的昏庸之君,落下千秋罵名。李貴妃心中一直在疑惑,高拱堅持這樣做是一時疏忽呢還是存心不良?透過近幾天內閣採取的一系列行動來看,她漸漸傾向於後者。本來她的十歲兒子承繼大統君臨天下,她就旦夕驚懼,生怕有什麼禍事發生,讓她孃兒兩個捉襟見肘。先帝臨終時擔心的也是這一點,故把高拱、高儀、張居正三個輔臣叫到病榻跟前,宣讀遺詔,要他們盡心輔佐幼小的東宮完成繼統大業。可是從先帝賓天后這二十多天來看,高拱所作所為卻讓李貴妃委實放心不下。他作為顧命大臣,給新登極的皇上上的第一道摺子《陳五事疏》,明裡看是為皇上著想,暗中卻是為了增強內閣的權力。自這之後,外官送進宮中的奏摺,沒有一件叫李貴妃愉快,禮部的公折要戶部撥款為後宮嬪妃打製頭面首飾,倒是件讓人高興的是,誰知又被馮保說成是一個圈套。今天那幫言官敲響登聞鼓彈劾馮保,不用說又是高拱的主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貴妃已經有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感覺。她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隆慶皇帝在世時,她只是一個虔敬事佛的賢淑貴妃——謹守宮眷本分,從不往國事裡攪和。現在偶爾涉言朝政,也是勢不得已,兒子畢竟只有十歲啊!午膳後休息片刻,她乘輿前往宏孝殿,原是想在隆慶皇帝靈前,獲得一點神天感應的力量。
在宏孝殿負責守靈致祭的原乾清宮管事牌子張貴,已得知了李貴妃與皇上母子二人要來祭奠先帝的訊息。今天剛好又是隆慶皇帝三七祭日,一大早,宣武門外昭寧寺的主持一如師傅率領三十多個和尚從東華門進來,在宏孝殿的靈堂裡為隆慶皇帝開做水陸道場,鐃鈸鐘鼓齊鳴,一遍又一遍地念誦《往生經》。本說下午撤場,聽說李貴妃要來,張貴又把和尚們留下來,以便在李貴妃致祭時添點氣氛。
乾清宮與宏孝殿雖隔著兩道圍牆,也不過百十步路,看到皇上的乘輿拐過神霄殿,張貴早已率領宏孝殿當差守值的四五十個內侍齊刷刷地跪在殿前磚地上候迎。看到乘輿在殿門口停穩,張貴尖著嗓子喊道:“奴才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