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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部分

到任不久,他就發現貢戶民眾不勝勞擾,往往因為完貢而傾家蕩產,便憤而以詩作諫,希望朝廷減貢,因此觸怒嘉靖皇帝,被削職為民。直到四年後隆慶皇帝登基,徐階出任首輔才將他平反起復,調往陝西平涼府任知府。翌年適值大荒,眼見饑民塞道,餓殍遍

野,剛當一年知府的韓裡奇也顧不得請示,竟私開糧庫濟賑。這糧庫囤積的糧食本屬邊關軍糧,沒有兵部與戶部兩衙的聯合移文,任何人不得擅自開啟動用。韓裡奇此舉等於犯了國法,按律須得治以重罪。時任首輔的高拱,憐他救了大批饑民,遂從中斡旋,免了他的牢獄之災,連降四級,調往廣西一個縣裡當九品教諭。萬曆元年,升了…級,調真定府獲鹿縣當主簿。萬曆四年才按例遷升為井陘縣令。韓裡奇兩次事發,張居正都有耳聞,但因不是親手處理,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了。官員的升遷貶黜,每年都會大量發生,原也不足為怪。但奇怪的是,韓裡奇這麼多年從未上折伸冤,或找門路找當道大僚幫忙解決問題。他曾就此事詢問過張四維,回答是這麼多年來,韓裡奇從未給他片言隻字.如此一個親政愛民卻又不屑於鑽營取巧的官場硬漢,張居正決定路過

井陘縣時見一見他,卻沒想到錢普竟把轄下所有的知州縣令全都帶來這裡迎接。因此,他決定提前召見韓裡奇。

初次交談,張居正發覺韓裡奇有些拘謹,便儘量和悅一些,緩聲問道:

“你當井陘縣令幾年了?”

“兩年。”

“此前呢?”

“當獲鹿縣主簿。”

“再往前是在廣西一個縣裡當教諭,再往前是陝西平涼府五品知府。”張居正說著加重了語氣,“其實你的經歷我都知道,一遭撤官,一遭貶官,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的老百姓。聽說平涼府的百姓還為你立了生祠?”

韓裡奇這麼多年來,從不肯與人談起過去,眼下首輔談起,讓他頗感意外。他不知道首輔的心思何在,只得支吾答道:

“百姓不知朝廷王法,故有盂浪之舉。生祠之事,卑職也曾耳聞,早就去函請求拆除。”

張居正不置可否,又接著問:“你在浙江富陽寫的那首詩,還記得麼?”

韓裡奇因此詩而一生蹭蹬淹滯,到死他也不會忘這次“豪舉”,但在首輔面前不敢唐突,故搪塞道:

“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都記不全了。”

“你記不全,我可記得全。”

張居正說著,竟音韻鏗鏘地吟誦起來:

富陽山之茶

富陽江之魚

茶香破我家

魚肥賣我兒

採茶婦,捕魚夫

官家拷掠無完膚

皇天本至仁

此地獨何辜

富陽山,何日頹

富陽江,何日枯

山頹茶亦死

江枯魚亦無

山不頹,江不枯

吾民何以蘇?

張居正念得很有感情,在座官員無不肅容而聽,特別是韓裡奇,一直將此詩當成諱莫如深的往事,如今聽首輔一字不差地吟誦下來,不免萬分感動,再聯想到當年罷官時的種種悽楚,更是百感交集,頓時間已是淚流滿面。

卻說一直侍坐在側的錢普,先前見首輔對詩匾產生了濃厚興趣,心裡喜不自勝。卻沒想到首輔沒就這件事談論下去,而是與韓裡奇聊得火熱,一股子醋意兒從心裡頭翻上來,直酸到了鼻管。在真定府這塊地方,韓裡奇可謂是官場裡的一塊骨頭,從來不肯俯仰隨人,就說這次集中起來迎首輔入境,他人雖然到了,卻說了不少怪話。錢普素來不喜歡他,卻也奈何他不得。五十多歲的老縣令,。又是快三十年的老進士,資歷擺在那兒,輕不得重不得。錢普只知他第一次丟官是因為詩諫,卻從來沒想到究竟是何等樣的一首詩。如今見首輔倒背如流,他頓時從中悟到了一點什麼,首輔嘴一停,他立馬說道:

“這真是一首好詩,可與杜甫的‘三吏三別’相比,為民請命,韓大人功不可沒。”

“是啊,”張居正頗有感觸地接過話頭,“如今,大部分官員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不要說主動為民請命,做一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好官,即便能做到不擾民害民也就不錯了。這些官吏有負於朝廷,像你韓裡奇這樣的官員,是朝廷有負於你。”

“首輔大人……”

韓裡奇霍地站起身來,欲表心跡卻感到喉頭熱辣辣的說不出話來,張居正瞅著他,突然高聲問道:

“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