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將朱翊鈞扶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李太后用愛憐的眼光看著兒子,問道:
“鈞兒,你看迎兒有甚變化?”
朱翊鈞哪裡敢抬眼睛,只支吾著說:“朕……兒沒看出迎兒的變化來。”
“真的看不出來?”
“啊,迎兒胖了些,比過去……更好看了。”
“小糊塗,你究竟是看還是猜?”李太后笑眯眯罵了一句,又加重語氣說道,“你既然跟娘打馬虎眼,娘就挑明瞭告訴你,迎兒懷孕了。”
“啊?”朱翊鈞身子猛地一抖,驚得嘴巴張開合不攏。
“迎兒,你說,你懷了誰的孩子?”
迎兒滿臉紅暈,那樣子是既羞澀又興奮,扭捏了半天,才喃喃說道:
“是,是皇上的。”
朱翊鈞一聽急了,又霍地站起來,倉促中嚷道:“這怎麼可能,我才一次……”
“一次就有訊息兒,這說明你們兩個有緣。”
朱翊鈞感到不可思議,卻又無法辯解,站在那裡像一根木頭。李太后示意容兒將迎兒扶了出去。花廳裡,又只剩下母子二人。李太后看著兒子六神無主的樣子,便勸慰道:
“鈞兒,別那麼失魂落魄的,這件事,為孃的並不責怪你。”
“那……”朱翊鈞腦子裡仍是一片空白。
“娘早就想抱孫子了,”李太后動情地說,“迎兒既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就得給他一個名分。”
“給什麼?”
“迎兒的孩子生下來,如果是男的,就是太子,你說該給迎兒什麼名分?”
“母后的意思,冊封迎兒為妃子?”
“你說呢?”
“可迎兒是宮女出身。”
“宮女怎麼啦?”李太后臉色突變,怒氣衝衝說道,“你不要忘了,娘懷你的時候,也是一名宮女!”
“娘……兒說錯話了。”
朱翊鈞意識到傷害了母后的自尊,兩眼噙著淚水。李太后待情緒穩定後,方對兒子吩咐道:
“明日,你就傳旨禮部,迅速辦理迎兒冊妃的事。”
“兒遵命。”
朱翊鈞剛說完,便見容兒又叩門求見,李太后問她何事,她答道:
“馮公公來了多半會兒,一直在廊下坐等,說是有急事要稟報。”
“請他進來。”
轉臉工夫,便見馮保急匆匆跑了進來。不等他稟事,李太后先向他通報了迎兒冊妃的事,馮保其實早就知道迎兒懷孕的事,只是李太后不提,他就不敢造次亂講,這會兒聽了,便滿臉堆下笑來向皇上道喜。朱翊鈞覺得事情太突然,越是道喜他越是難堪,於是攔了馮保的話頭,問道:
“你有何急事要稟?”
馮保忙收了笑臉,說道:“老奴派人到紗帽衚衕張先生家去近視病情。太醫院的院正守在那兒,偷偷對咱手下的牌子說,張先生的病,恐怕是沒有救了。”
李太后聽罷臉色大變,說道:“從沒聽說痔瘡是絕症,怎麼就沒有救了?”
馮保道:“太醫院的話,的確不能當真。但他這一講,若傳出去,豈不動搖人心?”
“這個倒是。”李太后想了想,也不徵詢朱翊鈞的意見,顧自言道,“從今天起,太醫院的郎中們全部在衙門守值,一個都不準回家。”
“母后,這樣是不是過分了?”朱翊鈞小心問道。
“有什麼過分的,要想不走漏風聲,只能這樣做!”
李太后說得斬釘截鐵。馮保趕緊告辭,他要派人到太醫院傳旨。
第二十九回 乞生還宮中傳急折 彌留際首輔訴深憂
四月中旬,久病不愈的張居正自感肌體贏疲,已無法履行首輔職責,遂向皇上遞了《乞骸歸裡疏》,言及“伏望聖慈垂憫,諒臣素無矯飾,知臣情非獲已,早賜骸骨,生還鄉里。倘不即填溝壑,猶可效用於將來,臣不勝哀鳴懇切,戰慄隕越之至。〃語極悲涼哀切。萬曆皇帝看過之後,親頒手敕,命司禮監太監張鯨送到張府.敕日:
諭太師張太嶽:朕自沖齡登極,賴先生啟沃佐理,心無所不盡,迄今十載,四海昇平。朕垂拱受成,先生真足以光先帝顧命。朕方切倚賴,先生乃屢以疾辭,忍離朕耶?朕知先生竭力國事,致此勞瘁,然不妨在京調理,閣務且總大綱,著次輔等辦理。先生專養精神,省思慮,自然康復,庶慰朕朝夕倦倦之意。欽賜元輔銀元
寶四十兩、甜食二盒、乾點心二盒、燒割一分。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