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子。他在世時,災害頻仍國庫空虛,所以只能把酥餅作為賞賜之物:朕現在不一樣,經過這些年的整治,朝廷賦稅大為增加,僅田畝清丈多出的三百萬頃土地,一年就增收了九百萬兩課銀。節儉固然是美德,但若守著金山銀山,卻仍像父皇一樣,把小酥餅作為賞賜,底下人豈不譏笑我這個當皇帝的太摳門兒。”
朱翊鈞這番話雖是歪理,一時卻還難以反駁。而且,張居正從話中還聽出弦外之音:“國庫增加那麼多銀子,我朱翊鈞為何就不能用一點?”其中夾雜著怨氣,也含了一些威脅。張居正頗感為難,便斟酌答道:
“國庫充實,存有一千多萬兩銀子,這一點不假。但錢多了,用錢的地方也多了。譬如說維修長城,還在五年前,戚繼光就提議在長城上修暗堡,一里路一堡,每堡可容三十名兵士。長城是拱衛京師的屏障,每次韃靼來犯,長城就吃緊。戚繼光這個建堡的建議很好,士兵們守長城可以互相策應。薊鎮東起山海關,西至大水谷,抵昌平鎮慕田峪地界,全長一千餘里,需得修築暗堡一千餘座,初步估算,這筆工程款得一百多萬兩銀子。再說治河,潘季馴出任漕運總督以來,悉心考察黃、淮兩河水勢,為從根本上治絕水患疏浚漕河,提議修建高家堰護堤六十餘里、歸仁集護堤四十餘里,柳浦灣東、西夾堤七十餘里,堵塞崔鎮等決口一百三十個,然後修築徐州、睢寧、邳州、宿遷、桃源、清河兩岸的長堤五萬六千餘丈,碭山、豐縣大壩各一道,徐州、沛縣、
豐縣、碭山縷堤一百四十餘里,新建崔鎮等處減水石壩四座,遷通濟閘於甘羅城南,還有淮安、揚州間的堤壩,也都得重新加固,這項工程預定明年開工,三年完成,耗銀約計五百餘萬兩。皇上,這筆賬再明白不過,如果這兩項工程一上馬.國庫存貯的稅銀,豈不要耗去大半?”
張居正不假書冊,單憑記憶就能把該講的事闡述得清清楚楚,這一點,朱翊鈞深為欽佩,他不解地問:
“防寇治水,歷朝歷代都是大事,為何前朝都不做,單等我朝才來實施?”
“因為前朝皇帝手上沒有錢!”張居正斬釘截鐵地回答,“皇上方才言及太平天子,依臣之見,太平天子一是手上要有錢;二是拿了這些錢不是去花天酒地,而是應該用來鞏固國防,為百姓辦好事,辦實事。總而言之,取天下之財用於天下,才是萬民擁戴的聖君:”
幾句話硬邦邦的,朱翊鈞被嗆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但他也深知師相的話句句都在理,便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既如此說,朕只要十萬兩銀子,張先生你看如何?”
依張居正的想法,是一兩銀子也不願給,但他也不好太駁皇上的面子,只得點頭應允。離開平臺之後,在去積香廬的路上,他腦海裡反反覆覆想著這件事。最後,還是馮保說過的那句話讓他心悸:皇上長大了。
轎子抬到積香廬的門口,天色已經黑盡。掛在大門簷下的四盞皮絹大紅燈籠,在寒氣中搖曳著柔和的光芒。張居正剛下轎,積香廬主管劉樸就走上前來稟道:
“首輔大人,戚大帥已經到了。”
“啊,他在哪裡?”
“在這裡。”
隨著一聲洪亮的應答,只見一個身著三品虎繡武官補服的將軍大步繞過照壁,拱手前來相迎,這便是薊鎮總兵戚繼光。今天中午,戚繼光指派自己的心腹參將金鈺趕到內閣傳話,說是晚間進京,要找個地方與張居正私下嘮嘮嗑兒,張居正便選了積香廬,這也是他一散班就急急忙忙趕來積香廬的原因。乍一見到風風火火的戚大帥,張居正便忘卻了所有的煩惱,笑道:
“元敬兄,你到了多久?”
“一盅茶工夫。”戚繼光抬眼看了看四周,言道,“早就聽說積香廬,今天第一次來,倒真是個宴樂遊賞的好地兒。”
“何時你有空閒,也來這裡住幾天,散散心。”張居正說著,又問,“薰風閣的豬頭收到了嗎?”
“收到了。”戚繼光答。
這位戚大帥同張居正的前任高拱一樣,有吃豬頭肉的嗜好。每年春節,張居正都會從薰風閣買最好的薰豬頭,派專人用騾車送往薊鎮戚大帥行轅。前幾天過罷小年,他又命管家遊七辦理此事。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山翁聽雨樓,地龍燒得很暖,兩人都脫了斗篷和棉袍。接了先前的話,戚繼光又道:
“首輔大人,今年的薰風閣豬頭,你怎麼送這麼多,整整一百隻。”
張居正答道:“我聽說往年送給你的豬頭,你都分送給部將,甚至長城哨所的兵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