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忘掉。
查密莉雅也儘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十分好強的查密莉難儘管還在笑著,但是我看出她整天都不自在。
我們很晚才從車站回來。丹尼亞爾走在前頭。夜色顯得無限美好。誰又不曉得八月之夜,不曉得八月夜裡那若遠若近的分外明亮的星星!每一顆星都清晰在目。
瞧,有一顆星,邊上象是沾滿了霜花,周身發著冷光,帶著天真爛漫的驚訝神情從漆黑的天上望著大地。我們在峽谷裡走著,我久久地瞧著這顆星。馬兒稱心如意地朝家裡小步快跑,碎石子在車輪下面沙沙響著。輕風從草原上送來正在開花的艾蒿苦澀的花粉,送來熟透了的黑麥那種清淡的香氣,這一切和柏油氣味以及汗腥的馬具氣味混到一起,弄得頭腦暈乎乎的。
路的一旁,高懸著長滿野薔薇的一片涼蔭的岩石,另一邊,在很遠的下面,在山水柳和野白楊叢中,洶湧奔流著不肯停歇的庫爾庫列馬河。後面間或有列車帶著灌耳的轟隆聲飛過鐵橋,漸漸遠去,過後久久地響著車輪的軋軋聲。
在涼爽時候駕車行路,望著輕輕顫動的馬背,傾聽八月之夜的音響,吮吸夜的氣息,是最愜意的了。查密莉雅走在我前面。她擦過馬紹,四下望著,輕輕地哼著點兒什麼。我懂得,我們的沉默使她感到沉重。在這樣的夜裡不能沉默;在這樣的夜裡要唱歌!
她於是唱了。她唱,也許還因為,她想恢復我們和丹尼亞爾相處中原來那種彼此無間的態度,想驅散我們那種對不起他的難受心情。她的歌喉僚亮而感情充沛,她唱的是普通的山歌,就如:“我揮著綢巾招你來喲”,或者是“我的親人兒踏上遙遠的征途”。她會唱很多山歌,而且唱起來真摯動人,因此聽她唱歌真是一件快事。但是她突然止住歌聲,朝丹尼亞爾喊道:
“喂,丹尼亞爾,隨便唱點什麼吧!你是個男子漢不是?”
“你唱,查密莉雅,你唱!”丹尼亞爾勒住馬,不好意思地回答說,“我在聽你唱呢,豎著兩個耳朵聽!”
“怎麼,你以為我們就沒有耳朵!別來這一套!你要是不願意唱,就別唱!”
查密莉雅又唱起來。
誰可曉得,她為什麼請他唱歌!也許,清唱歌就是請唱歌,也許,是想引他說話?十有八九是她真想和他談談胭為沒過多久她又朝他喊道:
“你說說,丹尼亞爾,你什麼時候戀愛過嗎?”她說著笑起來。
丹尼亞爾什麼都沒有回答。查密莉雅也沒有講話。
“哼,偏偏請他唱歌!”我冷笑著想。
在一條橫穿道路的小河旁,馬兒用馬掌得得地敲打著水漉漉的白玉般的石子,放慢了步子。我們涉過了淺灘,丹尼亞爾給馬加了幾鞭,猛不防地用那束縛已久的、顫抖的嗓音唱了起來:
頭戴白帽、身披青衣的高山,你養育了我世世代代的祖先!
他突然便住了,咳嗽了一下,可是下面兩句地就用深沉的胸音放聲高唱了出來,雖然,微微有點嘶啞:
頭戴白帽、身被青衣的高山,你呀,你呀,你是我的搖籃……
唱到這裡他又中斷了,象是害怕什麼似的,又沉默下來。
我完全想象得出丹尼亞爾難為情的神情。但是,甚至在這種羞怯的、斷斷續續的歌聲中,有著一種特別激動人心的東西,而且他的嗓子,應當說,是滿好的,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丹尼亞爾在唱。
“你可瞧瞧!”我忍不住說。
查密莉雅甚至驚叫起來:
“你這一手以前怎麼不露啊?快唱吧,好好喝下去!”
前面現出亮光——出峽谷進平川的出口處到了。平川上吹來了輕風。丹尼亞爾又唱起來。他一開始依然很羞怯,信心不足,但是漸漸地他的歌聲鼓足氣力,灌滿峽谷,在很遠的懸崖上喚起回聲。
最使我驚訝的是,那曲調本身充滿何等的熾情,何等的熱力。我當時不曉得這該叫做什麼,就是現在也不曉得,準確些說,是無法斷定:這僅僅是歌喉呢,還是另有一種從人心的深處發出的更重要的東西,一種最能引起別人的共鳴,最能表露最隱秘的心曲的東西。
要是我能摹仿丹尼亞爾的歌子,哪怕只是一點點,該有多好!其中幾乎就沒有歌詞,它不用詞兒便能開啟偉大的人的心懷。無論在這以前或是以後,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歌子:它不象吉爾吉斯調子,也不象哈薩克調子,可是其中又有吉爾吉斯風味,又有哈薩克風味。丹尼亞爾的樂曲溶合了兩個親近的民族的最優美的曲調,又獨出心裁地將它編織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