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回事?聾了還是怎的?”
這是查密莉雅。我真慌了,滿臉通紅,畫要藏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早裝好了,我們喊了你半天,都喊不應!你在這兒幹什麼?……這是什麼?”她問道,並且把畫拿起來。“哼!”查密莉雅生氣地聳聳肩膀。
我真想鑽到地裡。查密莉雅對著畫望了很久,然後對我抬起傷感、潮溼的眼睛,低聲說:
“把它給我吧,小兄弟,……我留著做個紀念……”她把紙對摺起來,掖到懷裡……
我們已經走上大路,可我怎麼也不能鎮定下來。這一切就象發生在夢裡。真不能相信,我竟畫出了一些和我所看到的情景根相象的東西。但是內心深處,卻已經浮起一種天真的得意洋洋的心情,甚至自命非凡,而一些幻想——一個比一個更大膽,一個比一個更有誘惑力——簡直弄得我如醉如痴。我已在打算畫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畫,可不再用鉛筆,要用油畫顏色。我全沒有留意,我們走得多快。這是丹尼亞爾在拚命趕馬。查密莉雅也不肯落後。她兩旁望著,有時不知因為什麼微笑起來,笑得動情,可又負疚。我也笑了,就是說,她已經不再生我和丹尼亞爾的氣了,要是她肯開口,丹尼亞爾今天會唱的……
這一次我們到車站比平常早得多,馬匹可就象洗了個澡。車子還在走著,丹尼亞爾就開始卸糧袋。他要慌著到哪兒去,他出了什麼事,很難理解。當火車從旁邊經過的時候,他停下來,久久地、心思重重地目送著列車,查密莉雅也朝他望的方向望著,似乎想弄清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過來一下,有一個馬掌鬆了,幫我扯下來吧,”她喚丹尼亞爾說。
當丹尼亞爾從夾在兩膝中間的馬蹄上把馬掌扯下來,站起身來時,查密莉雅望著他的眼睛低聲說:
“你怎麼回事,不瞭解還是怎的?……還是世界上就我一個女人?……”
丹尼亞爾一聲不響地將眼睛移開。
“你以為,我心裡就輕鬆?”查密莉雅嘆一口氣。
丹尼亞爾的眉毛飛舞起來,他帶著熱戀和憂鬱的神情看著她,說了一點什麼,但是聲音很低,低得使我聽不見,然後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車子,甚至不知為什麼顯得很高興。他走著,不住地撫摩著馬掌。我瞧著他,感到不解:查密莉雅的話何以能使他感到安慰?要是一個人沉重地嘆一口氣說:“你以為,我心裡就輕鬆?”這又算得上什麼樣的安慰?……
我們已經卸完了車,準備走了,這時院子裡進來一個傷兵,瘦瘦的,穿著皺皺巴巴的軍大衣,揹著行李包。幾分鐘以前,車站上停下了一列火車。傷兵朝四面望望,喊道:
“這兒有誰是庫爾庫列烏村的?”
“我是庫爾庫列烏村的!”我回答說,一面在尋思:這是哪一個?
“你是誰家的,小弟弟?”傷兵本待向我走來,但這時他看到了查密莉雅,於是又驚又喜地笑了起來。
“是你,凱里木?”查密莉雅驚訝地喊道。
“哎呀,查密莉雅妹妹!”傷兵向她跑去,雙手握住她的手。
原來,這是查密莉雅的同村人。
“這可太巧了!就象事先曉得一樣,打這個彎兒算打對了!”他興奮地說,“我是剛從薩特克那兒來,我們一塊兒住在野戰醫院裡,謝天謝地,再過個把月他也要回來啦。臨別的時候我對他說:給妻子寫封信吧,我一定帶到……這就是,拿去吧,原封未動。”凱里木遞給查密莉雅一封三角形信箋。
查密莉雅抓住信,表情激動,隨後臉色灰白,小心地瞅了瞅丹尼亞爾。他就象當時在打穀場上那樣,寬寬地叉開兩條腿,孤零零地靠近車子站著,用失望的眼睛望著查密莉雅。
這時人們從四面八方跑來,傷兵立時又看到熟人,又看到親人,各種問訊紛紛而來。查密莉雅甚至還沒來得及因為帶信向他道聲謝,丹尼亞爾的車子便轟隆轟隆地打她身旁馳過,衝出院於,猛顛猛跳地跨過轍坑,揚起一路灰塵。
“他瘋了還是怎的!”人們朝他背後喊。
傷兵已經叫人們領走了,我和查密莉雅依然站在院心裡,望著漸漸遠去的一團團的灰塵。
“走吧,嫂子,”我說。
“你走,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她痛苦地回答說。
就這樣,我們第一次分頭而行。蒸人的悶熱燎烤著乾燥的嘴唇。一天來被灼曬得白熱化了的乾裂、火燙的大地,這會兒似乎正在漸漸冷卻,升起一層白茫茫的霧氣。在同樣白茫茫的蜃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