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的手臂擱在桌邊上,指頭互相絞扭,絞得泛出紅色。我越看他們,越覺得他這個人象是一
個在慈愛的母親面前有過失的兒子。她很柔和地對他叮嚀著什麼,但他只是不好意思地沉默
不語,好象對於正當的指斥,沒有可回答的。
他象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突然站起來,胡亂地戴上軍帽(幾乎蓋住了眼睛)用手掌
拍了拍它;也不扣上衣服,就向門口走去。女的也就站起來,對酒店主說:“我們馬上就回
來,庫茲米奇……”大家用笑聲和嘲謔送他們出去。有人沉厚而嚴峻地說:“領港員會回來
的;他要給她苦頭吃了!”
我跟著他倆後面出去。他們在黑暗中走著,離我前面約十步的樣子,斜穿過廣場,踏著
泥濘的道路,向伏爾加河高岸的斜坡走去。我看見女的扶著哥薩克,顯出蹣跚的樣子。我聽
見泥漿在他們腳下作響。女的低聲懇切地問:“您到什麼地方去?喂,到什麼地方去?”
雖然那條路並不是我要走的,但我依然踏著泥濘跟上他們。不多一會兒,他倆走上了斜
坡的小路,那哥薩克就站下來,離開女的約一步距離;突然打了女的一個耳光,女的吃了一
驚,大聲喝叫:“啊喲,這是為什麼?”
我也吃了一驚,直跑到他們身邊。哥薩克橫抱著女人的身軀,把她扔到堤欄外邊的坡
上,自己也跳了下去。兩個人扭成黑黑的一團,順著斜坡草地滾下去。我感得一陣昏眩,愣
住了。聽見底下有窸窣的聲音,有撕破衣服的聲音,和哥薩克的吼叫聲。女的斷斷續續地低
聲嚇唬:“我喊了……我要喊了……”她痛苦地哼了一聲,聲音很大,隨後就靜寂了。我摸
到一塊石頭丟下去,只聽見草沙沙地響。廣場那邊,酒店的玻璃門砰地一聲響,有人啊喲地
叫了一聲,大概是跌倒了。接著,一切又回覆靜寂,這是一種使人擔心每秒鐘都會有什麼事
要發生的靜寂。
坡下現出了一大團白東西。這個白團哽咽著,啜泣著,緩緩地、踉踉蹌蹌地向上邊走
來。——我認出就是那個女人。她象一隻綿羊一樣爬了過來。我看出她上半身完全裸著,吊
著兩隻大奶子,好象變了三張臉。她終於爬到堤欄旁邊,在堤欄邊上坐下,幾乎跟我坐在並
排。她理著散亂的頭髮,好象一隻害氣腫病的馬,呼呼地喘息著。雪白的肉體上沾滿了烏黑
的泥巴。她哭著,象貓洗臉似的擦著臉上的眼淚。瞥見了我,她就輕輕說:“啊喲,你是
誰?快走開,不要臉的!”
驚愕與悲痛的感情,使我呆住了,再也不能動一動。我記起了外祖母妹子的話:“女人
是一種魔力,上帝自己也受了夏娃的騙……”這個女人站起來,用衣服的破片掩住了胸脯,
赤著腳,急忙忙跑開了。這工夫,哥薩克從坡下爬上來,把白色的破布片向空中搖晃,輕輕
地吹了一聲口哨,傾聽著,用快樂的聲音說:“達裡婭!怎麼樣?咱們哥薩克人,想要什麼
就能得到什麼……你當我喝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