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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狄公道:“當事的只記得下了山岬走的全是平地,又是向東。末了又上了十來級臺階,乃到一石室——這又作如何解?”

陶甘論了左頰三根黑毛,烏珠轉道:“保不定還不曾出城裡呢。抬進一處府第後只在花園裡慢慢轉悠。過亭臺時,忽裝出上山道模樣,叫嚷小心深澗。穿水榭時,又裝作過河流模樣,叫嚷小心跌落。拾轎人不時變換姿態,或高昂、或低屈,如此這般,勝履真境。歹人早設計謀,又精於此道,必然瞞過當事的。且當事的早已暈昏發怵,哪裡真記得清晰。”

狄公忽若開竅,心中洞明,暗驚眼前這個形貌不揚的陶甘竟有如此一番推衍。

“陶先生如此精明,怎的反吃那幫鄉愚捉住了,誣作騙子。”狄公忽想起日間之事。

陶甘慘淡一笑:“老爺蹺起一足來,且看看那皮靴內藏的何物。”

狄公懵然不解,遂蹺起一足,聽擱在凳上。

陶甘將兩個手指伸入靴面夾氈內,拈出兩顆骰子來。

“這兩顆骰子裡是灌了鉛的,那群村愚輸多了便揣出幾分蹊蹺,搶奪過去,看破機關。當時我手中早揣著另兩顆骰子。老爺一來,我略施小計當面調包了,竟瞞過眾人,連老爺也未窺出內裡機詐。交於老爺的只是一般的骰子,手中原藏著的。而村愚手中的則被我奪來藏匿於老爺這馬靴裡了。——當時即便老爺再問再搜,恐一時也沒法獲拿見證。”

狄公玩摩手中那兩顆灌了鉛的骰子,不禁失笑。馬榮、喬泰也深為歎服。

陶甘見狄公等面有敬色,又吹噓起來:“在下尚有幾般活計,非常人所能有:偽造官牘文箋,私刻印璽圖書。包攬顛倒訟詞,草擬模糊契約。作假證,李代桃僵,脫真贓,瞞天過海。其餘煽風點火,偷渡陳倉,借屍還魂,金蟬脫殼,混水摸魚,樹上開花,無一不能。我還是窺探隔牆密室,窨窖暗道的行家,手握一管‘百事和合’的鑰匙,但凡是鎖都能開啟。又通曉四方言語,禽獸喜怒。我老遠見人眼睛閃眨,便能揣測他的意圖行為,嘴唇動翕,便能揣測他講出的話來……”

(窨:讀作‘印’,地下室,地窖。——華生工作室注)

“什麼?!”狄公猛叫道,“你卻才最末一句說是什麼?”

陶甘道:“我只是說,老遠見人說話,只需從他嘴唇動翕,便可判斷其講話的大略內容。女子與孩童更易判斷,因沒鬍鬚。”

狄公嘿然。心中思忖,倘若那罪犯亦有此等本領,前夜杏花花艇上向我告密,豈不同樣被人暗中窺知?故爾生出滅口毒計來。

陶甘見狄公心思已動,遂乘機求道:“在下願易轍改途,投狄老爺門下,聽任調遣,效犬馬之勞。在下本無妻小拖累——老婆前年隨人跑了——只求一個安身立命之處。我又熟知衙門律例,看慣官牘檔書,想來不至尸位。求老爺開恩收納。”

狄公思量再三,應允了陶甘請求。——陶甘浪跡江湖,許多經驗,又有智力,且通文墨、知律法。只需改邪歸正,大可揚其一技之長。——衙門正短缺如此一位奇異本領的幹才。

陶甘跪下謝恩,涕泗滿面。馬榮、喬泰也歡喜不迭。三人下去向壁房中休息不題。

狄公獨坐燈下,久久不能成寐。陶甘一言啟發,乃知杏花當夜侍宴時必有人暗中窺伺。此人只須在筵席上,不必或前或後,或左或右。他的判斷果然與杏花意思一轍。事實上當夜在場的任何人都有可能這樣做,都有殺死杏花的嫌疑。

如此推來,韓詠南或許無罪。他的被劫也是真的。——天哪!黑龍會當真死灰復燃了!小小漢源縣裡已密佈了許多黨羽,又都是動刀動槍的。這寧靜的漢源城不已坐在一個欲將炸起的火藥桶上。——他已聽見引信的絲絲作響了。

一直到刁斗打過三更,狄公才朦朧入睡。

第十三章

翌日正午狄公、喬泰、馬榮、陶甘四人方回到漢源衙署。狄公將陶甘向洪參軍介紹了,並命陶甘協助洪參軍管治衙署一應官牘檔卷及六曹帳籍文書。

洪參軍向狄公稟報,衙署檔卷內查知,王玉珏十分富綽,本城裡開有兩爿最大的金市和櫃坊,喜好酒色兩事,但從不貽誤生意,平昔極重信用,頗孚眾望。近來雖手頭短缺,債臺漸高,但眾商戶樂意貸款於他。蘇義成,原是個碾玉匠,後來開了爿玉器首飾鋪,漸漸發財。性痴耽,一心迷戀杏花,幾不自拔。如今杏花死了,痛惜過後,倒也令他清醒。

狄公又問:“萬一帆的事可問出眉目?”

洪參軍答曰:“我已去過萬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