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這會大大減損了詩人們聚會的雅興。
不知怎麼,他的思緒又回到宋秀才的案子上來了。這案子也是十分的蹊蹺。他自已雖作了現場偵查,但可依憑的幾乎又多是第二手的材料。突然他想到宋秀才的那冊《玉笛譜》。除了秀才那六片筆錄之外,這冊《玉笛譜》可算是死者最直接的遺物了。想來它與宋秀才之死或許有著密切的關係。他取出那笛譜又翻了一翻,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注音符號,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他要嘗試一下,這正是一個最有成功可能的嘗試!
離夜宴開始尚有一個時辰,狄公迅速換上了一件海藍布袍,戴了一頂黑弁帽,腋下夾起那冊《玉笛譜》,便朝縣衙大門走去。
第八章
日墜西天,暮色漸合。金華縣正衙大門懸掛起了四球大紅燈籠,飛簷翹角上都垂下了五彩纓帶。衙門外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狄公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回首望了望那座宮殿般的高衙大院,似有一種如雀投林,如魚入水的感覺。他隨著人馬車橋在繁華的市街上前行。突然他發現了一家樂器店,便掙脫出人流來,進了這店門。
樂器店內鐘鼓鐃鈸、笙管琴瑟、秦箏楚簫、胡琴琵琶,般般俱全。時值中秋前夜,買樂器的人兀自不少,竹聲絲音亂作一片。
掌櫃見狄公甚有官勢氣度,不敢怠慢,忙上前拱手問:“相公要買什麼?吹的還是撥弄的?”
狄公看了掌櫃一眼,將《玉笛譜》遞上給他,說:“不知掌櫃的可認識這長笛曲譜?”
掌櫃接過認真翻了幾頁,尷尬地堆起笑,說道:“相公,這端的是本古譜,不是時興流傳的,鄙人不能識得。相公不妨去請教那神笛劉,任憑古今華夷的笛譜,包管識得,且能吹奏。他就住在不遠,這神笛劉兀的只是貪杯,時常酩酊大醉,賺的錢都扔到那酒罈裡了。”
狄公去衣袖裡取出一串銅錢放在櫃檯上。
“掌櫃的,相煩委派個夥計引路則個。”
“可以,可以。相公就跟隨這小夥計去吧,鄙人失陪了。”
狄公隨小夥計出店門上了街,那夥計指著街對面一家酒館笑著說道:“要請神笛劉,無少三斤酒。——相公不買瓶酒放在他鼻孔下,他是半日一日醉去不醒的,還來理你?豈不誤了相公大事。”
狄公點頭稱是,便去那酒館裡買了一瓶上好的“葫蘆春”。穿過幾條大街小巷,便到了神笛劉家的門首。狄公給了小夥計幾個賞錢,小夥計稱謝而去。
狄公用手一推,大門便“吱呀”一聲,搖搖晃晃地開了。
屋子又暗又小,點著一盞冒著煙的油燈,一股劣質酒酸味瀰漫了整個屋子。屋裡除了牆上掛著一排長笛短笛外,幾乎沒有什麼東西。
神笛劉由於剛喝了酒,圓呼呼的臉上噴噴紅。他穿一條深棕色寬鬆的燈籠褲,上衫散了扣敞著胸肚。身邊卻站著那藍寶石坊的小鳳凰。
“你是什麼人?兀自闖到我的家裡?”神笛劉粗聲粗氣地開了口。
狄公裝著沒看見小鳳凰,慢慢就一張小竹凳上坐下,一面將那瓶“葫蘆春”擱在桌上。
神笛劉的眼睛睜得如金魚一般:“我的夭,上品的‘葫蘆春’,二十年沒喝過了。先生,看你一臉大黑鬍子,莫不是閻王爺來請我不成?快快把瓶蓋開啟?”
狄公將手放在瓶蓋上,說:“不忙。”隨手將那《玉笛譜》遞給他,“央煩先生告訴我這是些什麼曲譜,再喝不遲。”
“什麼?”神笛劉接過曲譜,翻了幾翻,“這個好說,讓我先去淨了面再來。”說著搖搖晃晃向裡屋走去。
小鳳凰見神笛劉進了裡屋,才戰戰兢兢地說:“老爺,我正欲請劉師父今晚去縣衙裡酒宴上為我伴奏,他的笛子與天上神仙吹的一般。”
“不!我才不去吹那該死的《黑狐曲》!”神笛劉蹣跚著步子又搖擺地出了裡屋,順手從牆上取下一支笛子來。
狄公驚奇地問小鳳凰說:“你不是說要跳《紫雲鳳凰》麼?怎麼又改……”
“回老爺,奴家見縣衙畫廳地坪大,又有邵大人、張大人等朝廷大官赴席,還有如意法師。我想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不可坐失。老爺可知道《黑狐曲》最能裁量出舞藝的解數,步子尖,旋轉急,變幻莫測,氣象萬千。”
“《黑狐曲》是一隻鬼曲,吹奏不得。黑狐狸一纏上你,管教你一命歸陰!”神笛劉認了真,他將《玉笛譜》放在膝頭上,說道:“這第一支曲《雲想衣裳花想容》①人人知曉,毋需多講。第二支曲……”他拿起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