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求神籤,問卜個良辰吉日,早日與李先生完婚。誰知小女突然變卦,執意拒婚。老朽一再逼問,才吐道:早已與楊茂德這賊囚私訂下終身。老朽登時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煙,追尋那楊茂德不在,只狠狠地罵了小女一頓,斥其無行,鮮廉寡恥。沒想到白玉受騙至深,志意已決,當時便潛匿而去,再沒蹤影。”
吳宗仁痛楚地皺起眉頭,又抬眼哀苦地望了望狄公。
“狄老爺,老朽頭裡還以為白玉去她姨母家暫住幾日,吐吐心曲,等氣息平了,自然會回家來,當時並不看真。那個姨母是我前妻的姐姐,十分鐘愛白玉。過了兩日,我派人去姨母家一問,才知道白玉並未去那裡,乃識事態嚴重。一面將楊茂德叫來盤問,一面派人四出尋找。誰知楊茂德又矢口否認,說他與白玉毫無瓜葛,絕沒有私訂終身之事,也不知她的去蹤。——事後查詢,那日楊茂德果然是在一家行院過的夜,也未搜抄出半點可疑的證據,只得忍聲將楊辭退,又囑他守密休要張揚。這裡急忙各路查訪,卻再也沒有一絲資訊。白玉離家時也未留下片言隻語。——如今推算起來,恐是在她去姨母家的路上出了事。”
“吳相公如何當時不報官呢?”
吳宗仁嘆了口氣道:“老朽是個守舊的人,詩禮傳家,看重麵皮聲譽。小女私逃又是何等樣的醜事,哪裡敢再張揚?只得暗中查訪。再說,前任縣令又是個昏憒頇的糊塗官,信他不過。怕是人未找到,反弄得沸沸揚揚,醜聲四布,叫我何以自容。”
“狄老爺見笑了。”李玫終於開了口。“小人蒙此曲折,固然羞辱難忍,然秉性訥厚,痴心未死。無論白玉小姐遭遇如何,只要她人還在世,小人還是志誠一心,欲與她做夫妻,偕百年之好。——望老爺垂憐小人不幸,官衙出面做個善處道理,遂我區區心願,則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吳宗仁不耐煩地瞅了李玫一眼,說道:“狄老爺,官衙如今可是有了白玉的資訊,亟望垂示。——小女莫非依舊活著?”
狄公擱下摺扇,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問:“白玉小姐可是誕生於壬戌年五月初四日寅時。”
吳宗仁點頭:“不錯。戶籍檔卷裡也有記載。”
“吳相公說的也不錯,目下官衙僅僅知道這一點——她的生年與歲數。不過等我們查訪稍有眉目,即行轉告。望你們兩位不要操慮過甚,期望過深。”
吳宗仁、李玫起身告辭。
狄公將他們送出到衙廳臺階下時,轉臉對李玫道:“李掌櫃,聽說你的胞弟李珂,畫的一手好丹青。”
李玫點點點頭,臉上拂過一絲陰影。
“狄老爺,小人對畫一竅不通,也決無興味。”
狄公微微吃驚,不便再問下去,由洪參軍將吳、李兩位送出衙署。
馬榮見吳、李兩個轉出花園的月洞門,興奮地說:“老爺,如此說來,塔拉的靈籤兒果然不差毫釐,那口紫檀木盒裡的字條絕非虛撰。天哪,我們該如何辦理!”
狄公正待說話,忽見洪參軍領著府邸裡的老管家匆匆過來。老管家步履踉蹌,趕上前來請了安,稟道:“太太叫老爺回府去,說有緊要事兒商計。”
“什麼要緊的事?如此慌張。”狄公忙問。
老管家道:“早上有位貴夫人謁府拜訪,呈上一名帖,單道是要見見太太,口稱有緊要事稟報。”
“你可知那名帖上寫的是什麼名字?”
“名帖上寫著‘吳宗仁’三字,來人自稱是吳夫人。吳夫人懇求太太賜見。——太太一向不問衙署公務,慌了手腳,故遣小的趕來這裡請老爺回府邸計議。”
第十二章
狄公趕忙回到府邸,見了名帖,果然是吳宗仁的續絃夫人周氏求見。心想這不早不晚,不先不後,他夫婦兩個同時來求見我們夫婦兩個,可見白玉失蹤之事,內裡多有蹊蹺。這吳夫人也必有許多話頭要瞞過吳宗仁。於是他安排狄夫人在內房接見,屏出一應丫環侍婢,他自己則躲在屏風後偷聽。
周氏身穿一件淺藍雲幅線縐夾衫,下面是縐青鑲花紗褲,繫著條月色秋羅帶,嫋嫋擺擺進來內房,見了狄夫人趕忙跪拜磕頭。那堆迭得如小山般高的髮髻顫顫搖搖,珠光射人。
狄夫人上前攙起周氏,讓過座,自己動手沏了一盅太湖碧螺春端上。一面笑道:“吳太太見笑,我從來不同衙中事,絕少會客。今日要見吳太太,不便讓丫環捧杯,這樣倒更顯得如姐妹一般,不見生分。吳太太有什麼話兒儘可說來,省得丫環們嘴快,四處傳去。”
周氏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