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道:“這人倒也有趣,哪日叫他來衙門走一遭,我這裡正有一本沒來頭的帳冊,天書符籙一般,沒法弄懂,還想請卜凱來辨認一番。”
“這個好說。明後日我便叫他來衙門見老爺,想來弄通那帳冊必無疑難。”
葉守本起身告辭,狄公送到外廳門首,正遇喬泰、馬榮進來。
喬泰稟道:“我們今一早就循昨夜的原路到了那河岸邊,沿途問了許多街坊人家,並不知有人坐轎落水之事。找了那裡的裡甲一問,也沒聽說有浮屍發現。莫非是死屍沉了底?我與馬榮下河去掏摸了半日,也一無所獲。如今想來恐是昨夜我們眼看花了,再說,霧也太大。”
狄公點頭道:“我們快去內衙吧,那個叫金昌的人正在那裡等我哩。”說著引了喬泰、馬榮轉去內衙書齋,一路又將顧孟平妻曹氏走失之事簡略地告知了他們。
洪參軍見狄公進來書齋,忙將金昌引見。金昌三十上下年紀,眉目清秀,儀態大方。金昌的母親是番商的女兒,他從小又生在番仁裡,故通曉番語。顧孟平的船舶生意做到了西洋、南洋,許多與番客的商務往來全依仗了金昌這個通譯。這時洪參軍已將他的回話全數記錄在一個簿冊裡。
狄公草草地翻閱了幾頁簿冊,低頭沉思半晌,忽然問洪參軍:“街裡的範仲可是十四日離開他的田莊回蓬萊的?”
洪參軍答道:“正是,老爺。範仲的佃戶說,範仲十四日午膳後帶了僕人吳山離開田莊回城。”
狄公又道:“範仲田莊與曹鶴仙家為鄰,範仲與曹英小姐會不會在官道口逢遇。——金先生可知道他們兩個曾否相識。”
金昌猶豫了一下,答曰:“他兩個曾否相識,小人不敢妄猜,但範的田莊與曹家既是近鄰,想來曹太太做姑娘時必是見到過範相公的。”
狄公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金昌可以回去了,他的話語留下來慢慢再析議。
金昌走後,馬榮搶道:“這曹小姐必是追隨範仲私奔無疑了。兩個從小認識,青梅竹馬,又是同在一天失蹤。曹小姐嫁顧孟平本非情願,故借歸寧之機,脫身而去。”
洪參軍搖頭道:“他兩個並轡而行,青天白日淫奔,豈不招惹人目?官道上巡丁往來,豈又沒發現的?官道上下的人家都打問遍了,誰也沒見著他們的影子。再說,還有一個叫吳山的僕從跟隨著呢,如何瞞遮得過。”
喬泰低頭看了半日地圖,乃道:“這官道岔口處有條小路,路邊松林間有座荒廢的古廟。曹氏和範仲都在這一帶消失蹤影,會不會與這古廟有些關聯。”
狄公喜道:“喬泰之言有理,我們就去範仲田莊,曹鶴仙家勘問時順路亦到那古廟看一番。”
第九章
出了城西門沒五里地便見一片旖旎春光,繁花生樹,斑鳩啼飛,麥田如茵,碧渠潺潺。農夫們正在田裡忙碌,官道上下並無一個閒人。狄公率四名街役從官道上飛馳而過,沒半個時辰,便到了範仲的田莊。
田莊外有一棟茅屋,狄公下馬令四名衙役在路口待命,他帶了洪亮、喬泰。馬榮三人去那茅屋敲門。
敲了半日,沒人答應,馬榮性起一腳踢開了柴門。屋裡堆起高高的柴禾,擱放著一排農具,並不見有人。馬榮正欲將柴門重新關合,狄公從柴禾堆邊撿起一方香羅手帕,手帕上的花卉繡得十分精緻。
“這方羅帕恐不是農家村婦所有。”狄公自語,一邊小心納入衣袖。
四人沿腳下一條曲曲彎彎的爛泥路進人田莊。田頭一個村姑神色慌張地望著這些個衙門裡的老爺,花布頭巾半遮了一張黝黑的俊臉。
農舍裡的佃戶老遠見衙門裡來人,慌忙撇了手中正在磨拭的鐮刀,迎上前來。
洪亮道:“這位是新任縣令狄老爺,有話問你。你叫什麼名兒?”
那佃戶小聲答道:“小人叫裴九,是範二爺家的佃客,看守著這一片田莊,按時納租。那邊那姑娘是小人的女兒,名叫淑娘,在家燒湯煮飯,料理家務。”
狄公道:“你一人種這麼多田地,忙得過來?”
“農忙時也請個把幫工,平日裡都是小人一個耕種。”
洪亮問:“你的東家範仲是哪一天來田莊,哪一天離開的。”
裴九答:“東家範二爺十四日一早來這裡,當日午後便離去了。這事小人記得清爽,街裡已有人來問過,小人也是照實說的。”說完,低倒了眼皮不吭一聲。
狄公見他神色不安,眸子發毛,厲聲道:“抬頭看著本官!我再問你一句,那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