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縫,還是剛才帶他來的那位英警,探出頭來,朝他叫了一聲:“進來!”
“是!”遲孟恆彷彿等了一年,突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忙不迭地一閃身鑽進了那扇門。
這裡就是香港警察最高長官的辦公室。遲孟桓抑制不住地心跳,抬起頭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迎面牆上高懸著的英國國徽,國徽下面是一張寬大的寫字檯,寫字檯前一把高腳高背座椅,而座椅上卻空空無人。這……
遲孟桓待要請教帶他前來的那位英警,回頭一看,那人卻又不見蹤影,也不知哪裡去了。遲孟桓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好似林沖誤入白虎階堂,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旁邊的帷幕輕輕飄動,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人物,身穿橄欖綠警服,肩佩上尉肩章;方方正正的臉龐上,額頭寬闊,淡栗色的鬈髮梳得整整齊齊,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小鬍子不像常見的那樣分成“八”字,而是剪成一個半月形,覆蓋著上唇。
此人就是警察司Francis Henry May,漢文名字寫作“梅軒利”,現年三十八歲。作為英國的少數民族愛爾蘭人,他可以說是官運亨通,從國內大學畢業之後考入了殖民地部,1881年,年僅二十一歲作為“官學生”被派到香港,在政府部門工作。1891年,梅軒利三十一歲,便擔任了代理總督柏加少將的私人秘書,並且由此交上了桃花運,娶少將的愛女夏蓮娜為妻,從而在仕途中直上青雲,先後擔任水師提督參議、庫政司、副華民政務司等職。從1893年起,他在第十一任總督威廉·羅便臣手下出任警察司,作風強悍果決,有“鐵腕人物”之稱。如今總督換了卜力,梅軒利的警察司位置仍然坐得穩穩當當,在香港還沒有人能夠取代。
遲孟桓曾經在一些場合非正式見過梅軒利,雖然只是遠遠相望,不敢上前,但這副面孔還是認得的。現在經過層層關卡,終於得到他的單獨召見,實在是不勝榮幸,連忙摘下帽子,雙腿併攏,朝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說:“拜見司憲閣下!”
梅軒利倒揹著雙手,邁動著高統皮靴,“咔咔咔”走到座椅前,站住了,右手從背後抽出來,看了看手中捏著的那張名片,又向遲孟桓掃了一眼,用低沉的聲音問道:“你就是太平紳士遲天任先生?不對吧?”
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而且是正宗廣府口音。這正是“官學生”的優勢,他們畢業於英國的高等學府,並受過漢語訓練,諸熟“華情”,由這樣的人充任香港官員自然是一以當十。梅軒利在和華人對話的時候喜歡講漢語,與其說為了和華人溝通,倒不如說是以此作為一種威懾力量,等於明白地告訴對方:我是個中國通,在我面前不要耍什麼花樣!
遲孟桓心裡“咯噎”一聲,暗想:那張名片把黑臉、白臉的鬼判都蒙過去了,卻蒙不住這位閻王,此人眼力果然厲害!
“報告閣下,”遲孟桓說這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在發顫,“太平紳士遲天任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兒子遲孟桓……”
“嗯?”梅軒利寬闊的額頭下那兩道淡栗色的眉毛皺了起來,“這怎麼可以?太平紳士並不是一個世襲的職務!”
“是,閣下!”遲孟桓連忙說,“家父年事已高,行動有所不便,我受父親的委託,代表他前來拜見閣下,所以……所以按照民間禮儀,應該用長輩的名義,以表示對閣下的由衷尊重,這一點,我想閣下能夠理解……”
一你很會說話!我本來完全可以以冒名頂替的罪名逮捕你,“梅軒利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去,回頭打量著遲孟桓,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微微一笑,”現在,你的善辯使我改變了主意,你很幸運!“
“不,這是因為閣下體恤民情,寬容下屬,”遲孟桓的脊背一陣陣發涼,心想:我不為自己辯護,今日做了屈死鬼,豈不冤枉?看來好話多說些是沒有錯的,人總是喜歡聽別人奉承,就連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閻王也不例外,儘管把他當作菩薩來讚美就是了。心裡這麼想著,一雙眼睛瞄著梅軒利,說,“我一看到閣下的這副相貌,就知道你是一位寬厚仁慈的長官……”
“什麼?我的相貌?”梅軒利饒有興致地望著他,“難道你會看相?”
“會一點,閣下,”遲孟桓打蛇隨棍上,趁機往前湊了湊,煞有介事地盯著梅軒利的臉,端詳了片刻,說道,“閣下天庭飽滿,地間方圓,當中印堂發亮,官運正旺,將來……”
“將來怎麼樣?”梅軒利問。
“閣下將來……”遲孟桓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將來做官要做到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