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達到的。”
“我之前在思考,為什麼段小姐可以用暴力手段驅除妖魔、拯救那麼多村民,而我試圖以真心喚醒妖怪內心的真善美卻適得其反呢?是不是我的方法根本就沒用?”
“你想出什麼了?”
“沒想出。”玄奘搖了搖頭,“後來聽了安先生的話,我一路走來,又在思考,那些死了的村民就真的罪有應得嗎?他們犯的錯誤似乎並不大,水妖更是沒犯錯就死了,是什麼在愚弄著這世間的人呢?”
“他們都沒錯,錯的是世界,也沒有人在愚弄他們,他們本身就愚昧。若非要說有人愚弄,那人便愚弄了全世界。”
玄奘沉默半天才說:“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我一定要改變這世界!”
“你會做到的。”安陽說,“但我希望到時候你能記得一點。世間百態,不止佛法,佛法不是一切,也無法凌駕一切之上。萬事萬物皆有兩面性,有縝密處也有疏漏處,佛法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但你不能也無法讓世界只剩佛法。或許,你畢生所追求的佛法在其他人看來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偉大!”
玄奘聽了,只怔怔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安陽見他沒怎麼聽懂,便又道:“當你覺得一個東西很大,那肯定是你自己不足,當你看得到佛法其實並非萬能,甚至很侷限,你才真正領悟了廣義的佛法為何物!”
“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你以後會懂的。”
此後,玄奘便有些心不在焉了,似乎一直在想他剛剛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對尋常人而言,從小修佛法,佛法便是他的一切,便是心中最偉大之所在,若是有人妄言佛法的不足、不對,肯定是要上去與他理論一番的。
但玄奘之所以是玄奘,不是因前世功德修行,而是他本身便很善於思索。
況且安陽說得也沒錯,畢竟他站在時間長河的下游,能縱覽歷史過往,亦能總結前人的經驗,看得自然要比玄奘清楚許多。
宗教是偉大的,然偉大之處在於人性,人類本身需要這麼個東西,加上大多宗教往往歷史久遠,人們在談論起它之時,便增添了不少敬畏之心。但若真要以嚴謹的學術態度去談論各大宗教的理念高深與否,那麼教徒們就會說:你在侮辱我們!
人類文明是在不斷進步中的,宗教理念也一代代最佳化改革,但很抱歉,許多宗教的理念依舊在逐漸落後於時代,不僅難以找到先進之處,甚至內部還有自相矛盾之地!
相比較而言,馬原更高深、偉大得多!
兩人又聊了許多,大多是玄奘丟擲他的思想理解,安陽贊同些許、駁斥些許,再否定些許。
例如玄奘最愛強調的“人之初性本善”,安陽就很乾脆的指著西方說:“在西方萬里,有另一片陸地,生活著許多的人,他們金髮碧眼,我們和他們有經商來往。他們也曾有過許多不遜色於天朝上國的帝國,有著比佛道二教傳播更廣、信徒更虔誠的宗教,同樣經歷了千年歷史、輝煌衰落,並不比我們過得差……”
“而他們信奉的便是人之初性本惡!”
“人之初性本惡?”玄奘大驚,睜大了眼睛,但和常人不同的是他沒有將重點放在“能比之天朝上國的帝國、能超過佛道二教的宗教”上,“嬰兒不懂道理,如何惡?”
“那他不懂道理,又如何善?”
“有理,有理。”這本來牽扯到極其複雜的文化差異,但玄奘只是轉念一想便get 到了要點,“嬰兒無善無惡,可善可惡,我們以為人生在世是學惡的過程,他們則以為人的一生在不斷學好,這是思想的不同……”
“是。”
兩人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實在是安陽知道,現在的大唐帝國並不推崇佛教,反而將道教定為國教,佛教真正中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玄奘。
而就是現代人看起來溫和無害的佛教,每當鼎盛便會動搖政權,在古時候曾多次擾亂天下而招致統治者的不滿,於是發生了一起又一起的滅佛運動。然而這聽起來很是霸氣甚至帶著些神幻味道的運動每當發起,便都是血淋淋的鎮壓、無情的大屠殺!
他實在有些不忍,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多說幾句話,讓佛門早些進入溫和狀態,而不是等到被統治者們屠殺一次又一次才醒悟過來。
夜半三更,玄奘才離開。
他說高老莊有大妖魔出沒,請安陽一起與他去降妖,但安陽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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