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叫來,她在操場的角落裡打羽毛球,老遠就能聽見平時不愛說話的他在喊:“那誰!你去問問那誰!問他還來不!不來就算了!”氣沖沖的喊聲,略帶沙啞的喊聲,然後又是他跑去把足球借來,然後是兩個牛B大佬站在一群足球愛好者中間,一邊看飛機,一邊挑隊員。她離那麼遠都能看見人群中他那張全神貫注的臉,緊張等待的臉,然後人挑夠了,沒有他,沒有解釋,沒有時間容他發呆,嗵的一腳,人家開球了!
他還站在場中間,以為自己是裁判。可馬上就有一位衝他擺手,讓他靠邊。他理解地一點頭:人家開始比賽了嘛!就迅速跑到圍牆邊,撿起自己的書包墊著下巴趴在雙槓上,靜悄悄地看,等著換人,等著撿球。換人很少撿球很多,一旦有球滾過來,他就一個高蹦起來,撿起球先炫耀似地用腳顛幾下,然後一腳開出去。其實他也會踢球,也當過前鋒,不過那還是在小學。現在這場上集中的是初中和高年級的尖子還有校外的高手,分為校內校外兩隊,約好每週賽一場,看球讓她都看出點門道了,就兩個字:簡單。為什麼他上不了場呢?她也看明白了:他太笨了。他能跑也愛跑,可就是跑不快,他有球感也努力鍛鍊,可就是腳跟不上。往往對方前鋒想帶球過他,他識破了敵人的假動作,她離那麼遠都看出他知道該堵哪一邊,他的眼睛動了,身子動了,膝蓋動了,可就是腳要動時,人家已過去了。如果他是後衛,那就是人家突破射門的理由,如果是中場,那就是人家組織進攻的理由,如果他是守門員呢?
有一回他當了守門員,半蹲在門前,不停擼著假象中的隊服袖子,緊張地一眼都沒朝她這邊瞅。敵人來了,他弓起身子緊盯著足球判斷著方向,對方起腳了!他也瞬間躍起,嗵的一聲!足球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臉上,然後彈進了球門遠角。這一下肯定不輕,她離那麼遠都能聽見那聲悶響。他好一會才爬起來,捂著鼻子犯了錯似地看著隊友們,鼻血一滴滴落在胸前。
她在遠處看著,心想:其實你沒有錯,你差一點就撲出去了,其實你又何必去撲,你沒看見前鋒衝來時,後衛們都只是稍加抵擋,然後互相看看,就都玩笑似地看著門前緊張的你。
她裝做突然一下扭了腳,離開女伴們獨自坐到操場邊。
他站到操場另一邊,仰著臉止血,漸漸的血不流了。
她遠遠看著,是什麼堵在胸口,讓她不能走過去。不是球場上那幫壞小子們,每次球傳到離她不遠時,拼搶總是突然變的激烈,幾乎有了國足的氣勢。每次她走近趴在雙槓上的他時,就總有球飛過來,她總是毫不理會。只有一次,她一把撿起球扔到了圍牆外,然後冷冷看著那些嬉笑的壞小子們,可是他!他飛快地翻牆出去,然後就見一個足球從牆外高高飛起落回場內,沒辦法,他愛撿球嘛。
他靠著雙槓又看了一會,才想起似地用袖子擦著汗水和臉上沾著灰塵的球印子,擦了幾下又停下,愣怔了一會,也不撿球了,拖著書包轉身慢慢走了。
她轉過臉,不再往那邊看。是什麼堵在胸口,讓她不能走過去,和他一起回家。
是她知道,此刻他心裡該有多難受。她不敢看他這麼難受。
第二十二章
她無數次在他面前說:“足球有什麼好的?看著沒一點意思!”他只是一搖頭:“你不懂……”害她琢磨了很長時間,還是不懂。後來她想:足球不象羽毛球、乒乓球這些技術含量高的運動,以他的身手,玩這些小球類可以,但總是落敗就很沒面子。籃球嘛他個子太低,排球嘛球網太高,那麼彈球呢?
小時候玩彈球還是她帶著他打遍天下。他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地央求媽媽買跳棋:他想學跳棋!他就想學跳棋!然後把玻璃彈子給她。她能做的只是帶著他轉戰小鎮東南西北,然後在天將黑透時,在門洞裡一邊擦著鼻涕,一邊把贏來的彈球一五一十分給他。她很想建議他和她一起玩跳皮筋,可又怕他會把自己纏住,而且她自己也久已不玩了。
除了足球,他在學校裡就沒什麼朋友。好學生的圈子他進不去,雖然他總是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可總是成績很差,壞學生的圈子他也進不去,爬到學校後牆上看著藍天白雲,輪流吸一根來之不易的煙,對那時的小孩來說該是件多麼拉風的事,可他!會一邊咳嗽,一邊把煙扔到牆外說:這有什麼好抽的?一點也不珍惜這梁山的氣氛,這吸粉的感覺。手抄本他也看,看完臉也紅,可一臉紅他就拉出課本,贖罪般努力看著,讓那想聽他觀後感,借他書的小子看著手裡的手抄本或手繪本,臉也紅了。老師的圈子進不去,他年齡不夠,桌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