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很少在家,有時一連數日抓捕罪犯,幾天不進家門。家裡收到過匿名寄來的子彈,警告疾惡如仇的父親。媽媽許多個夜晚因此睡不好覺,堅持每天接送女兒上下學,以免真有人來報復。父親從來不苟言笑,更沒見到他和媽媽在一起開心過。同學們過節都和父母出去玩,只有她的父親,常常不見行蹤。
三年前,向來體弱多病的媽媽因心臟病去世了。
媽媽發病被送到醫院時,爸爸正在追捕一個逃犯,以至於媽媽臨死前都沒見上他最後一面。幾個鐘頭過去,當媽媽的身體漸漸冰冷,他才匆忙趕到醫院,趴在她身上號啕大哭。
這已無法改變女兒對父親的怨恨。
幾天後媽媽的葬禮上,小麥當眾向爸爸大喊:“是你害死了媽媽!”
在場的全是親戚朋友,還有公安局的同事,這讓田躍進極為尷尬難受,很久都在局裡抬不起頭來。
後來,父親也嘗試過補償女兒,包括搬進這套市局獎勵分配的房子,但從沒讓女兒開心過。他不可能再補償給女兒一個媽媽,一個真正的親生的媽媽。隨著小麥一天天長大,青春期的叛逆也開始萌芽,對父親的怨恨不但未能減少,反而與日俱增。
倒是最近秋收的到來,讓田躍進更多地回到家裡,不像以往那樣時常徹夜不歸。也是因為這個少年,讓他有更多機會與女兒共進晚餐。兩個星期下來,父女關係似乎有了微弱改善。
但是,小麥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原諒父親。
謀殺似水年華 第十二章(1)
暑期的最後一週,田躍進決定抽出一整天陪伴女兒,他興沖沖地帶著小麥與秋收去郊外的佘山野營。
這是媽媽死去以後,小麥第一次跟父親出門遠足,可她心裡並不領情—父親還不是為了秋收?看這少年整天憋在家裡可憐,就帶他出來散散心。
畢竟是個漂亮女孩,小麥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特意換上一條新買的花裙子。
一行三人坐在公共汽車上,路邊盡是江南水鄉,池塘上漂浮著小木船。來自西部小縣城的少年靠著車窗,不住點頭說:“比我的老家漂亮多了。”
田躍進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定以後我會去你老家呢。”
說完他心裡卻微微一沉,兩天前同事小王剛從少年的老家回來,調查了死者許碧真的丈夫,因為嚴重骨折還躺在醫院的秋收的父親,基本排除了他從老家過來作案的可能。
如果案情還沒有進展,下週秋收必須離開上海,趕在開學前回家讀書。
午後,夏日陽光照耀佘山。小麥仰望山頂的天主教堂,還有旁邊的天文臺,心情一下子變得陰鬱起來。她沉默地跟著父親和秋收,並不怎麼費勁地登上山巔。星期天正好有彌撒,小麥看著教堂裡虔誠的人們,忽然想起身在天國的媽媽。她怔怔地站了許久,聽著悠揚的風琴聲響起,直到父親把她拉下了山。
那時,佘山四周的別墅和度假村還沒怎麼開發,山腳下的竹林邊緣就是農田和荒地。不少遊客在竹林裡野餐,很多小販過來賣些不值錢的小東西。田躍進看到有人在賣風箏,立即掏錢買下來一個,拉著女兒和少年來到田野。這時太陽隱入雲端,一陣涼爽的東南風襲來,周圍百米內一片開闊,正是放風箏的好時機。他讓少年高高舉起風箏,輕而易舉地就將它放上了天空。
這是小麥第一次看父親放風箏,她驚異地看著那紙紮的大鳥乘風直上,轉眼竟已超過山頂的高度。老田看到女兒興奮的樣子,便把風箏線交到她手上,教她如何收線放線,將風箏放得更高更穩。小麥很喜歡操縱風箏的感覺,回頭開心地看著父親,卻發現這個嚴厲冷酷的中年警察,也像小孩那樣爽朗地笑著。
就在小麥回頭張望的時候,她發現秋收不見了。
開闊的曠野上只有父女二人,再也不見那十三歲的少年。小麥把風箏線交到老田手裡,老田卻把手指鬆開,任由風箏在天空飛走。接著,他向最近的竹林跑去,小麥緊跟在後面:“爸爸,等等我!”
父親扯開嗓子大喊:“秋收!你在哪裡?”
竹林邊緣有些遊客,他們都被田躍進嚇著了。今天有不少放暑假的學生,淨是十幾歲的男孩,秋收很可能就淹沒在這些男孩裡。再往竹林深處卻是人跡罕至,只有涼風吹過竹間發出海浪般的聲響。
女兒氣喘吁吁地喊道:“爸爸,別找了!我們找不到的,我想他自己肯定會回來的。”
“不,我瞭解這個孩子!他是個固執的孩子,會做出讓你意想不到的事!無論如何,必須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