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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的形容詞,都送回了去:“西安人哪有漢中人豪爽,他們做事才小家子氣呢!”

這座城市給我的印象是,女人比男人更有力量,不知道那“阿根挺”的銷量如何。那天下午,載我前往勉縣武侯祠的是個女司機,今年正好30歲。她前額的劉海修剪得過分整齊,像一把精巧的刷子,而後面則長長地飄下來,她的臉蒼白平坦,五官小巧,這使她看上去就像放大的櫻桃小丸子。她的牛仔短褲真是短,以至於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時,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白晃晃的雙腿吸引,忽略了她作為整體的存在。

“漢中男人太懶了。”沒想到我們談話是從這句話正式開始的。一路上,我和當地人的攀談沒有任何創新,不外乎“本地人有什麼特點啊”,“你對生活滿意嗎”……我們也總會談到“一個月掙多少錢”。我很少碰到對自己收入滿意的人,總是“太少,不夠花的”。

眼前這位說話乾脆的“櫻桃小丸子”也是,她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對眼前生活的不滿,對自己丈夫的嫌棄。“如果不是孩子,我早就離婚了。”她說這話時,這輛捷達車正駛在整齊地栽種著兩排高大冷杉樹的公路上,而路兩旁則是淺綠色的稻田,綠得讓人心曠神怡。“如果你春天來,更美,都是黃色的油菜花。”她說。

向南方 一次穿越中國的旅行(16)

她對於結婚10年的丈夫的主要抱怨是,他賴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國有企業裡,每個月掙1 000元,自己都不夠花的,卻不願意到外面去闖一闖。她是個想得開的女人,喜歡在那家鸚鵡酒吧裡喝啤酒,和朋友抽菸聊天,她喜歡北京、西安這樣的大城市的生活,後者的麻辣小龍蝦給她的印象深刻,“漢中就沒這種做法”。她給老闆固定開過車,嫌錢少又不自由,然後就自己買了這輛計程車,準備開上3年掙些錢,再把車一賣,或許能在西安開始做個小生意。她是個稱職的投資者,不再開車載朋友了,即使會被他們譏笑“小氣”,她還僱用了一個男員工,每月付他900元,專門開夜班—閒置的計程車該是多麼浪費。在家裡的姊妹三人中,她是最不安分的,總是嚮往著更刺激的生活,要穿名牌衣服,要下館子吃飯,要去全世界旅遊,她也是最自立的一個—除了自己誰也沒法依賴。

夾在秦嶺與巴山之間的漢中,的確仍舊散發著一股置身世外的氣息。對於飽受大城市的節奏所折磨的人來說,它的悠閒散漫是如此迷人,而對於這位“櫻桃小丸子”來說,它缺乏生氣與活力。

速度正在致力打破這種狀況,八百里秦川如今需要6個小時的車程,到了9月28日,則將縮短成三個半小時,西漢高速公路那時通車,“雲橫秦嶺家何在”的感慨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遠古景象。這也給“櫻桃小丸子”帶來了新的機會,她希望到時不用再在市內掙那5元一趟的活兒,被別人包車往返一趟西安、漢中,或許就可以收入1 000元。

和她談話的樂趣,超過了我對於勉縣的遊覽。對諸葛亮的記憶主宰了這座小縣城。我試著在西方傳統中找到他的對應人物。他是那麼機智,那麼有操守,那麼執著,卻最終還是失敗,充滿了悲劇式的無力感。奧德修斯有他的機智,卻比他更幸運,或者說更明智。中國人推崇諸葛亮,多少因為他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性。從劉備到阿斗,他不懷疑既有秩序,甘心成為搖搖欲墜的秩序的維持者。

我來到武侯祠時,成為最後一位遊人,空空的院落裡,皮鞋踏在石磚地面上的聲音響亮而清晰,我喜歡上了那棵玉蘭樹,甚至開始試著欣賞結構對稱的古建築,還有四四方方的院子,散佈著青苔的石板路引人遐想,我突然覺得自己被剝奪了那美妙的傳承,恨不得能就地坐下,撫琴一首。對風景之愛,曾是中國文化中多麼重要的一部分,站在小小的閣樓之上,穿過一片玉米田,看到了流淌的漢江水,一陣清風恰好迎面吹來,內心莫名其妙地充盈起來。

我對歷史遙遠和模糊的記憶在漢中被一點點喚醒。諸葛亮、馬超、漢中王劉邦的拜將臺、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地點,還有漢江。中國人的身份是從漢代開始的吧,因為漢江、漢朝、漢中,我們成為“漢人”。漢與唐,中國最強盛的兩個王朝,是中國人內心無法去除的優越感的真正來源,即使背井離鄉多少代,我們仍是漢人,建造的是“唐人街”。

十三 穿越蜀道

零星的雨水不知如何從視窗鑽了進來,滴在我的左臂上,涼涼的。汽車的發動機聲驚人,一刻不停,這個心急的司機超越了一輛又一輛卡車。從漢中前往綿陽的公路,穿越了一座又一座山峰,一座又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