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義大利流浪畫家名叫納夫塔利。如果不是憑藉高超的技藝,以其猶太血統恐怕是不能這麼大牌的。我還記得有段時間許多二流畫家都競相複製他的作品,特別是那幅相對簡單的素描自畫像。
那天,我沒見到想要見到的人,只被納夫塔利好心的鄰居——吉布森看到了:“噢,道格拉斯先生,久仰大名。您是要找納夫塔利嗎?實在遺憾,納夫塔利要待會兒才能回來。如果不介意,您可以到我屋裡坐坐。”
四月的春光讓我迷迷糊糊的。我跟在這個體型和我相似的紅色大鬍子後面,沒能拒絕他的盛情。
市民氣息濃重的吉布森熱情開朗,很愛結交上層人物,出入大場合,他常常跟著納夫塔利參加一些宴會。所以他也很願意跟我結交。
“您來找納夫塔利畫像?他今年的訂單還真是多。”吉布森嘮嘮叨叨地說了很久那些先生夫人、貴族、布林喬亞等一干人,忽然他說道,“之前他才搞砸了一筆——一個月前——大概三月底……天氣剛熱起來那會兒吧。他那天去給德尼家滿二十歲的少爺畫像,結果第二天別人家的僕人就送信來說不用再去了。”
“為什麼呢?”我之前一直坐在搖搖晃晃的木凳上打哼哼,聽到艾德里安的事,來了興趣。
“不是很清楚,納夫塔利這個人一直是神神秘秘的,您知道。不過他看在情分上好歹還是告訴我一些事。在去德尼家畫肖像之前,他收到一封寄錯的信,是德尼把信裝錯了信封,那封信原本是要給莫雷爾小姐的。”
給莫雷爾小姐的情書被裝錯了?我感覺自己猜到了一大半事情的經過。“納夫塔利先生看了那封信?”
“我覺得他看了,雖然不知是不是無心的。”吉布森又撥弄起他雜貨鋪裡年久失修的機械讀寫桌來,搗騰起一陣春塵,“不過我覺得在德尼家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天晚上回來納夫塔利的表現有點怪——他總是以為自己掩飾得很高妙:
“他的話異常多,一回來就問東問西,什麼我的凳子修好沒,他某支畫筆的毛開叉得不能再用了……您知道他是多麼少言寡語的人的!
“我問他:‘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他說沒有。
“不過呢,他雖然不承認,我還是可以肯定出事了,因為第二天德尼家的僕人就過來給了他報酬,讓他不用再去畫畫了。”
“出了什麼事呢?”我趕緊追問,木凳發出咿呀一聲。
吉布森一癟嘴一聳肩,紅色打結的鬍子彷彿蘿蔔須一般抖動著:“天曉得。不過既然他不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就只好勸他給德尼寫一封信:‘我知道你沒有畫完那幅畫又收了報酬心裡不安。’
“他聽從我的建議邀請德尼月初到林蔭大道的謝瓦利埃咖啡館見面。但德尼沒有回覆他,也沒有來。”
艾德里安那天讓馬車停在半路上是打算見納夫塔利?原來他真的不是去見茱莉亞小姐的。我聽到座下的木凳吱地舒了一口氣。
關於在德尼家畫像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在朋友卡爾家聽到的一些事大概可以作為佐證。那時,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整理好整個前因後果一口氣告訴凱恩,讓他的心和我的胃長痛不如短痛!
自從我確定了艾德里安和茱莉亞的關係之後,就故意逃避與凱恩的碰面,常躲到卡爾家去,那個在那年春天少有的颯爽的多雲天,我們兩人坐在客廳裡一邊看報一邊聊起天來。
“兩派畫家開始了論戰,沃倫,你看,”那時論戰還不激烈。卡爾咧著凸出的下頜上的大嘴巴笑道,凸出的下顎讓他的臉獨具個人風格——彷彿一顆碩大的蠶豆,“老派畫家說,社交界不過互相恭維;但新銳畫家們說既然藝術越來越大眾化,那麼也會越發個人化——這個叫杜蘭的還算說得中肯。”卡爾最後搖頭笑著總結,“我是沒有繪畫天賦的,你知道,沃倫。雖然我覺得學院派畫家納夫塔利的畫是充滿了現實的美感,但也確實老氣了。
“在之前我被拉進的那個畫友會——你知道吧,茱莉亞的那個,之前他竟然還批評了僱主茱莉亞小姐。”
“你參加過那個畫友會?”我漫不經心地掃著報紙上那些花體鉛字,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口鐵線蕨糖漿濃茶。在這樣一個陰涼的春日一邊看報喝茶一邊討論藝術,實在太風雅啦!
“是啊,只有德尼一個人幫茱莉亞說了句話而已。”
“德尼?艾德里安?”我拋開那些對於風雅的莫名感慨,皺起雜亂的八字眉。
“對啊。不過因為茱莉亞臨摹了提香的《維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