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朱於淵見樊千陽言談舉止甚為肆意放縱,他心中對樊千陽本存芥蒂,一日之內連遇兩大仇人,心情自然複雜無比。但他既打定主意要扳倒二人,哪怕再不喜歡。也得在暗中觀察瞭解對手。於是他便繼續坐在一旁,瞧朱杜二人與樊千陽談聊說笑。
一番推杯助盞後,樊千陽彷彿酒興大發,聲音也更洪亮。他相貌本來極英俊,再加上性情開朗無拘,倒頗顯出一番自由自在的氣度。朱於淵見他笑得開懷,只覺牙根癢癢,恨不得立時掄起刻碣刀來,朝他腦袋狠狠敲下去。
樊千陽卻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舉著酒杯。轉過臉來,朝朱於淵說道:“喂,你在神樂觀裡住得開心麼?”
朱於淵道:“……甚麼?”
樊千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問你住得開心不?這裡的生活,是不是比你從前過的日子,要好上千百倍啊?”
朱於淵強壓惱怒,淡淡答道:“我開不開心,與你何干?”朱雲離和杜息蘭異口同聲道:“淵兒不得無禮。”樊千陽卻哈哈一笑,又斟了一杯酒,端起來朝他晃了晃。說道:“近日我常聽到有人談論你,都說你豔福不淺,如今已坐擁神樂觀中最美麗的姑娘——既有如此喜事,來。我且敬你一杯吧。”
朱於淵幾曾被人如此調侃過,他勃然大怒,卻又因遊心與穆青霖之事,萬萬不能發作。他強抑熊熊怒火。擠出半絲笑容,端起酒盞,勉強同他碰了一杯。
杜息蘭卻全然未發現他的異狀。在旁笑道:“樊將軍訊息可真靈通。淵兒同那遊心姑娘確實情投意合——說起來,淵兒能平安重返我倆身邊,並與遊心結緣,還得好好感謝樊將軍才是。”
她將目光投向朱於淵,那眼神中竟滿滿的都是催促他向樊千陽道謝之意。朱雲離扯了扯她的袖子,卻無濟於事。朱於淵只覺牙根又開始發癢,他一邊在心中反覆告誡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邊艱難地舉起雙臂,朝樊千陽作了一揖,擠出幾個字:“多謝樊將軍。”那聲音卻險些變了調。
樊千陽似毫無察覺,又滿斟一杯,笑道:“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來來,再敬你一杯。”朱於淵聽到這兩句詩,心頭猛地一跳,他朝朱雲離與杜息蘭望去,杜息蘭全無異狀,朱雲離面色卻也微微一變。
朱於淵暗暗尋思道:“你不但調侃我,竟還敢嘲諷我。”那兩句“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本出自唐代大詩人杜甫的名作《佳人》,說得是一名被遺棄美人之事。那兩句詩的後文,乃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朱於淵心思細密,如何會不察覺。他惱怒更甚,但見樊千陽卻神色如常,只笑談飲酒不止,他雖憤恨,卻無法表達,只好在心裡咬牙切齒地道:“你如此看低我,行,走著瞧。”
樊千陽卻渾然不覺,高談闊論,將桌席間的美酒都喝了個精光,方才搖搖擺擺起身告辭。朱雲離要安排人送他回去,他卻堅稱自己沒喝醉,死活不肯接受。朱雲離與杜息蘭無可奈何,只得隨他。樊千陽一步三搖,朝屋外走去,經過朱於淵身邊時,忽然又停了足,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朝他道:“有空的時候,記得帶你的美人來我府中玩玩。”他也不待朱於淵回答,突又笑了幾聲,大步離去。
朱於淵立在他身後,一聲不吭。朱雲離瞧了他一眼,舉步出門送客。杜息蘭留在兒子身邊,忙忙地撫慰著他。
朱雲離將樊千陽送至神樂觀外,樊千陽揮手叫他回去,自己東倒西歪地跨上了馬。他只是獨自前來,並無侍從相隨,好在那白馬頗通人性,不待他吆喝,穩穩當當撒開四蹄,朝家奔去。朱雲離道:“樊將軍請小心。”樊千陽彷彿已醉意朦朧,胡亂揮了揮手,道:“走也。”
夜色四起,清脆的馬蹄聲在大路上不斷迴盪。一人一馬,漸漸離神樂觀遠了。
樊千陽半伏於馬背上的身形,竟慢慢地坐得筆直。他的手指重新變得堅定有力,原本鬆鬆纏在臂上的韁繩,被他緊緊執住。他嘴角已收斂了笑意,一雙眼睛中的醉意竟也逐漸消去,在月色下發出清醒而灼然的光。(未完待續。。)
第184章 劫後生(一)
一人一馬,在凜凜秋風與依依月光中,轉入了內城一條筆直的巷道。樊千陽的宅第,便在巷子最深處。
他的家正如京師最常見的建築風格,方方正正,大氣端莊。屋舍磚瓦,不奢華卻很雅淨。樊千陽徑直進了大門,便有人恭恭敬敬將白馬牽去。
樊千陽卻沒有立即回自己的屋。他仍舊有些行色匆匆,在前廳中停留了一會,便遣退了所有下人,獨自穿過幾重房舍,到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