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一躍,雙雙轉了開去。一道黑鏈繼續追襲,另一道黑鏈卻似毒蛇般,自地面猝然昂起,它藉著漆暗夜幕的掩飾,悄悄劃過二人身後。嗖地扎進那身影戴著的斗笠邊緣。
那身影凌虛拔步,已帶著穆青露閃避開第一道黑鏈攻擊。可第二道黑鏈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纏住斗笠,被蝙蝠遙遙一掀一扯,斗笠翩然落地,隱於暗影下的劍眉星目猝然浮現。
那蝙蝠渾身一顫,彷彿又被當胸猛擊一拳,它長聲怪嘶:
“是——你?!”
嘶聲未落,只見樊千陽如急箭般縱躍而起。蝙蝠雙翼在地面一劃,翻轉身軀,便想逃躥。樊千陽目中神光暴射,去勢如電。剎那間攆至它身後。他手起肘落,一肘狠搗在蝙蝠背上,蝙蝠長聲慘呼,風中傳來骨骼斷裂聲。
樊千陽飛起一腳。那蝙蝠長嘶著滾翻在地,它奮力想穩住身形,卻如同破破爛爛的風箏般顛舞不休。樊千陽一言不發。筆直朝它走去,那蝙蝠的嘶聲幾乎已因恐懼而扭曲:
“為——何——幫——她——”
樊千陽在它面前彎下腰,蝙蝠胡亂揮舞著翼爪,彷彿還想負隅頑抗。樊千陽霍然出手,當的一記耳光掃過,它猙獰的臉面頓時癟塌下去,雙翅也軟軟耷下。樊千陽單膝蹲地,一把捏住它的咽喉,蝙蝠喉間傳來格格格格的聲音,咽骨片片碎裂。它在窒息中翻滾扭卷地垂死掙扎,樊千陽卻只是冷冷地盯著它,他的手指穩定有力,絕無鬆開之意。蝙蝠漸漸停止了扭掙,身軀越縮越小,破碎的雙翼終於也沒了動靜。
樊千陽神情凌厲。他驀然撤手,指間猶有漆黑的血滴下。他反掌將血滴一甩,騰身立起,瞧也不瞧那蝙蝠的屍體,回頭朝穆青露走去。
穆青露已停止了猛咳,靜靜伏於幢幢屋舍的暗影間。樊千陽來到她身畔,凌厲的目光這才稍稍化解。他蹲下身,在穆青露臉旁比出四根手指,朗聲說道:
“喂,第四次救命之恩。”
穆青露卻依舊低著腦袋,沒有說話。樊千陽搖著四根指頭,想吸引她注意力,她卻無動於衷。樊千陽眉宇間掠過疑惑之色,忽地有些緊張,伸手去扳她的肩:“你怎麼了?沒別的殺手了啊,膽小鬼,別哭,不怕。”
穆青露慢慢抬起臉。幽幽月光映照出她的表情,卻分明不再是悲傷,也不再是害怕,反而更像恍然大悟。
她神情專注,彷彿在潛心思索甚麼。她以手支地,靜靜地坐了一會,才又開口:
“我明白了……”
樊千陽警覺地問:“你明白甚麼了?”
穆青露沉思著,她低聲說道:
“我明白殺手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了……先前摸不透理不清的片斷,反而都有眉目了!”
她緩緩住口,森然立起,衣衫又破又髒,腳也一瘸一拐,可是她的眼眸中,卻沒有了悽怨與茫然,反而閃動著罕見的利芒:
“時間緊迫。樊千陽——我要立刻回京師!”
光焰織就一支千絲萬毫的大筆,將神樂觀的白玉臺階一一塗成金色。
朱於淵坐在桌畔,桌上有熱茶在冒著嫋嫋白煙。杜息蘭坐在他對面,溫柔地瞧著他,臉上盪漾著無限喜悅。
朱於淵輕輕伸手,觸碰細瓷茶杯,杜息蘭立刻道:“淵兒,等會再摸,現在還燙。”
朱於淵嗯了一聲,順從地收回了手。杜息蘭忙不迭地從桌中央的果盆中擇出一個最大最紅的橘子,小心地剝開皮,又仔細挑去白筋,從中一分為二,一齊遞給他道:“先吃個橘子,茶水很快就好啦。”
朱於淵將一瓣橘子放入嘴中,汁液清甜爽口,他心裡卻有些酸苦。杜息蘭卻全然不知,只隔著縷縷茶煙,脈脈地望著他,許久,才低聲說道:
“淵兒,你願意來我房中小坐,可知道我有多高興麼……”
朱於淵握著剩下的大半個橘子,苦澀的滋味卻越來越濃。他不敢瞧她的眼睛,垂下頭,假裝端詳茶盞,彷彿不經意地問道:
“他幾時回來?”
杜息蘭怔了一怔:“他?……哦,你是問雲離。唉,你依舊不肯喚‘爹’和‘娘’。”
朱於淵不語。杜息蘭幽幽嘆了口氣,說道:“雲離有事外出,兩三天內不會回來了。”
朱於淵眼中一亮,杜息蘭卻又悽聲說:“淵兒,你能多陪我一會嗎?我……不喜歡一個人呆在屋裡,我很孤單……”
朱於淵道:“可以。”杜息蘭喜出望外,伸掌替他探了探茶盞,道:“能喝了,淵兒,嚐嚐,這是我最愛喝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