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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編周山湖是我的朋友。周山湖也有過知青的經歷,他雖然是老五屆大學生,卻曾跑到杜家山上和蔡立堅一起插隊。他看了《黃金時代》,一下子就掂出它的分量。他由衷地喜歡,實在想發表,但面對其中獨具一格的性描寫又發了愁。不久前,他們刊物剛剛遇到過麻煩。掂量再三,還是決定忍痛割愛。但他心有未甘,用毛筆工工整整地給王小波寫了一封信,高度評價他的小說,希望他能拿到後臺更硬的刊物上去發表。我又把《王二風流史》給了北嶽文藝出版社的編輯趙雪芹、趙秋楊,他們很想出,但總編通不過。後來他們出了小波的一本隨筆《思維的樂趣》,這是後話。

王小波:一位知識分子和一個時代(2)

當時,我還託在十月文藝出版社當編輯的妹妹丁寧,向《十月》推薦。那裡的回答也是一樣,小說很精彩,但現在不敢發。我再託上海的朋友李劫向《收穫》推薦,他當時答應得很痛快,不知後來情況如何,反正再無下文。

當時,妻子在北大中文系投師於謝冕教授,做訪問學者。他們那裡每一兩週舉行一次專題討論。我向她建議,能不能將王小波在香港出的書送一本書給謝老師,請他安排一次專題討論,讓中國文學界認識一下王小波。王小波送了書,謝老師也說寫得不錯,但專題討論卻沒有能夠安排。是顧不上?是有什麼困難?是與他的弟子們熱衷的“後現代”差距過大?還是小波尚無名氣,不夠充當討論物件的資格?十幾年前,謝冕先生率先支援朦朧詩,表現了一種卓越的民間眼光;可惜在王小波的小說上,這種民間的眼光沒有能夠再次閃亮,他也錯過了再一次充當伯樂的機會。

與此同時,一些我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也在為發表小波的小說,在一個又一個編輯部之間徒勞無功地奔走遊說。我知道,他們的熱心之舉沒有任何功利性的動機,實在是覺得不該不讓國內的讀者來分享我們這份閱讀的愉快,不該不讓過於浮躁的當代文壇感覺一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努力都失敗了。眼見著許多二三流的選手被啦啦隊搖旗吶喊、大聲喝彩,而超一流的選手卻被拒於賽場之外,我除了苦笑,還能有什麼反應?大陸作家描寫大陸故事的小說,卻只能在臺灣島上流傳,這是王小波的不幸,還是大陸文壇的不幸?王小波並不是一個好出風頭和善於交際的人,他很內向,從來沒有介入文壇上這一群那一夥的,在中國文學界,他可以說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小波的去世帶給知識界的衝擊,你說並不意外,這一點我有同感。4月26日最後為小波送行,我也去了,從那些悲痛的送行者中,我感到了一種東西。我一時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東西,但在每一個為小波送行者的眼神裡,我能感到不僅僅是對像小波這樣獨具創造力的作家的惋惜,更是對他自由理想的一種敬意。

小波的意義,小說家只是一個方面,自由思想家是另一個重要方面。這兩三年小波的隨筆在國內知識界產生了很大影響。他用一種極其機智、極其獨特的方式在張揚著科學、理性、獨立、自由、寬容的理念。在許多應該有人發出聲音但卻聽不到聲音的重要問題上,小波發出的是空谷足音。他參與電影的創作,更是十足的民間方式。他知道這部影片很難與國內的觀眾見面,但他還是為之傾注了心血和才華,並因此而填補了中國編劇在國際電影節上獲獎的空白。知識界對一位放棄單位的自由撰稿人的關注所蘊含的評價尺度,將越來越引起人們的觀念變化。

謝:任何一個社會,在主流之外都有非主流,在廟堂之外都有民間。從思想史的角度看,後人總是發現民間的東西比廟堂的東西價值更高,總是發現異端中包含著新思想新文化的光芒。這其實是一條很簡單的道理。但文學史或思想史研究中,過去我們往往排斥民間,至今對民間仍然忽視。這當然有很複雜的歷史原因和現實原因。但從小波去世後知識界所產生的震動看,我以為現在的知識界實際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標準。對於大多數成員是在封閉社會中成長起來的中國知識界來說,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我們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發現,這些年,無論是趙一凡的死,周眉英的死;還是吳方、戴厚英、甘少誠等人的死,正是由於他們生前所選擇的疏離主流的生存狀態,才對知識界發生了影響。民間立場的確立,對有些人來說是不得已的,對有些人來說卻是主動的,王小波的選擇中,人們更看重的就是他的這種主動和自覺性。當然,小波敢於辭職,與他的經濟能力有一定關係。但現在的問題是,像小波這樣留過洋,而且比小波更有經濟實力的人,卻沒有小波這種追求自由心靈的強烈願望,沒有這種選擇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