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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牆裡轉過身子。

孫富?

這個千刀萬剮的名字,我在水裡詛咒了六百年,現在卻由一個警察說出。

我恨不得食其肉,剝其皮,做一隻鬼回來,卻寄居在他女兒的皮裡。

孫富啊孫富,杜十娘回來看你了,準備好你的肝、胃、心、腸、腦,讓杜十娘飽餐一頓,然後被鬼差抓走也值得……

第十節

有的人,只要見過一面,便定奪生死。

只是六百年前是杜十娘死,六百年後是孫富。

那日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大船換了烏蓬小舟。夜泊江上,明月如赤金黃扣,天上一粒,水裡一粒。

我素面朝天,烏雲畔插著一把素鋇梳,上穿一領窄裁銀裉白絹衫兒,下穿一條淺青細麻布裙,一副良人裝束。

專意地收斂眉目風情,衣著樸素。

自知出身不好,要做個良人婦,得先剝了煙花習氣,惡補做良家婦女的課程,好透過世人評判的眼球。

在船首布好酒菜,輕輕喚他,李郎,過來飲酒。

他卻發呆,看著明月,眉尖輕鎖,說,十娘,過了江,便快到家了。

知他怕見父母,走過去十指撫他眉頭,一下一下,如輕撫一張折皺了的山水畫,不願令他風景般的眉目在那兒發愁。

心下悄語,李郎不要發愁,十娘已安排好下半世的日子,如不被你家人接收,有百寶箱裡的珠寶做資,咱二人蟄居蘇杭,也可一生安穩,一世恩愛的悄悄的渡日。

牽他的手,與他鋪氈並坐船首,為逗他開心,斟好酒,遞他手裡,軟語問他,李郎,十娘為你歌一曲可好?

妓院時他最喜我為他一展歌喉。

杜十娘妙音絕調,在行院教坊推首。聞者千萬人,而今獨獨為他一人唱,他會一展眉頭。

果然他一聽展歡顏,舉筷箸,敲桌子,說,十娘快唱,這一路未聽,正耳朵癢癢。

聽他敲擊節奏,顯是元人雜劇《普天樂》曲調,便搖了扇兒,唱與他和: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諸餘裡耍俏,所事裡聰明。忒可憎,沒薄倖。行裡坐裡茶裡飯裡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

刻意選這詞兒將他逢迎,誇他沒薄倖,最終攜十娘離開煙花地,雖然贖銀是十娘自己送。

男人得女人給他自尊。

他邊聽邊微笑,笑如江風融融。看他高興,心裡甜暢,想,這一曲完了告訴他,十娘攜來的那箱不是一般的箱,而是百寶箱,箱裡有夜明珠、祖母綠、貓兒眼……從今後他不用為錢財把愁發。

妓院告不得,那樣老鴇媽媽不會讓我走脫,那有她下的注兒,注兒卻賺個盆滿瓢溢的?

大船時告不得,人多耳雜,令強盜聽了,萬一搶劫,杜十娘和李甲的幸福日子便也會劫沒了。

他鬱悶時更告不得,怕他嫌那錢財是杜十娘賣身賺的,髒,辱沒了他男人高高大大自尊的。

這小舟,就夫婦二人,他又高興,講了,定可令他歡喜的。

一曲終了,牽他手,在他耳邊細細的說,李郎,我那箱子裡有……

這時卻見一舟搖來,有人在舟上擊掌喊道,唱的好,唱的好,那位兄臺如此雅興,風月夜,酌酒聽妙音……

說罷,一陣浪笑。

糟了!歌聲引來了浪子。忙急急鬆開李甲的手,快步走進艙中,已經從良,陌生男子見不得。

只聽船漿划水聲漸近,那人又問說,兄臺何方人氏?姓甚名誰?

本人李甲,浙江紹興府人氏,這位兄臺……

哈哈,本人孫富,徽州新安人氏,運鹽南下,路過此地,聽聞清音,過來打擾兄臺啦。呵,剛才的歌者那兒去了?不等李甲說完,那人便急著打聽我的下落,顯是以為李甲狎妓夜遊江上,才這等直白的問了。

且徽州鹽商,家資肯定不薄,杜十娘為妓時,沒少接過這樣的客。

說不住還是個熟客,那樣就太令人尷尬了。

李郎千萬不要理他,我已從了良,不想令舊人牽起往日的身世,給杜十娘再標一次名妓的鑑了。

忙伸出纖纖玉手,扯起艙前簾兒一角,側著面不令那人看著,招了招手,示意李郎進來,這類人咱們理不得。

只聽一聲驚呼,是誰?誰?好一雙國色天香的手。說著嘖嘖。

我一聽這一句話,便知說話人不但是個慣於紅粉追歡、嘲風弄月的主,還是個嫖客的頭兒,輕薄的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