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漸追漸近。
而我也聞到水味,聽到水聲,已到江邊。
大喜,水波浩浩。只見江邊人頭攢動,嘻笑熱鬧,個個赤身露體的泡那水中。
故意慢下,誘他相近,聲線軟軟,話卻真誠。
道長好神勇,修練了幾百年了?杜媺自從做鬼以來,從未傷害生靈,更那談的上傷人性命?道長明察秋毫,何必苦苦追索,怎能看不出杜媺是好鬼一名?
還敢狡辨?鬼即是鬼,那有好壞之分……字正辭嚴,自居法官身份,以為正義永在他手中。
此時卻不待他說完,直線下落,從高空墜往水中。且邊墜邊說,道長可也敢下水玩玩?
水花四起,水泡粒粒珍珠般上升,四周人群驚叫。
一入水中,忙脫了人皮,封住柳遇春的眼口鼻,他的身體不可進水,他還是人。
只見一道白光插入水中,那道士拂塵開路,當真進來,道衣在水中青蓮般飄行。
我卻白骨揮舞,攪水動波,突西突東,旋渦一個一個,個個套他進入。
他拿出拂塵,根根展開,弦般彈過,瞬息不令水波搖動。
好深的修為,看來也有幾百年了。
較量。
事關存亡,拼盡六百年道行。
突見他腰間葫蘆在水中擺動,計由心生,先旋一個大的水波,令他看不清。以為我仍在對面與他鬥法,白骨卻快速欺近,左手五骨如刀,刀般割過那系的紅繩,繩脫了開來,玉葫蘆己到我的手中。
他一驚,拂塵用力拂了過來,根根鐵石一般,直壓白骨頭頂。
這一擊下,白骨定要碎成粉塵。
他法力好高,高過於我,在水中仍是,我低估了他。他一路追來,不出重手,無非是想捉我進入他那玉葫蘆中。
拂塵越壓越重。
我越來越矮。
忙一手抓那玉葫蘆,一手輕輕旋蓋,笑著威脅於他,道長好生歷害!只是道長可曉得,你的拂塵擊下,杜十娘也把這玉葫蘆的蓋兒揭開,那時真不知有多少鬼魂兒出來?道長也喝不成這鬼做的藥酒。
休的開蓋。他歷聲喝道,雷般響鳴,震的水波回聲“嗡嗡”。
喝罷拂塵輕輕一抬,我以為他受了脅迫,才肯給我那白骨一點輕快。
誰知他卻仙眉修長,正大臉容的問了過來,且問的好生奇怪,你果真是那怒沉百寶箱的杜十娘?
果真!
真真是墜江六百年都未曾轉胎?
真真。白骨怕再世為人,仍被人欺,不願轉胎,長居水中,道長問這做甚?
那道長一聲長嘆,拂塵抬一抬,又輕一層,杜十娘,你既不肯轉世為人,又為何入那滾滾紅塵?回來,回來,安安生生做一隻水鬼罷。
回來?我搖頭不肯。
那花花世界,於六百年前已是太不相同,我寂寞了太久,要一場鑼鼓聲喧管樂陣陣的熱鬧。
你不肯?看我清白拂塵掃汙除濁且不饒你鬼命!他拂塵又壓了下來,脅迫於人。
不,不,脅迫於一隻枉死鬼。
哼,自以為道德化身。
我冷笑一聲,嘲諷於他,道長的拂塵當真清白?道長千方百計的捉鬼,只不過為藥酒一口,增增自身道行。我看這千絲萬縷的拂塵,原本便糾葛不清,何必做這出假清白假道義給一隻鬼聽?
他又長嘆一聲,杜十娘,人有人道,鬼有鬼行,以你慧質,人世再走一趟,自可明瞭。說完拂塵一收,壓迫消盡,水波一蕩,我手中那玉葫蘆便被他捲回懷中。
他收了葫蘆,冉冉上升,滴水不粘,真是仙人。
咦,可是饒了我,不再講經佈道?
誰知他人出了水面,聲音卻緩緩送入水中,杜十娘,貧道修行六百年,曾與你有一面之緣。今念曾是故人,且容你人世走上一遭,了悟前世今生,因果報應,天命迴圈,怨氣散盡。只是切切不可殺生,一旦殺生,那時莫怨貧道,還世界清淨……
說罷漸行漸遠,直至聞不到他聲。
一面之緣?此人與杜十娘有過一面之緣?杜十娘一生見人無數,實是憶不起何時何地見過這樣仙風道骨的人。想不起,不願想,杜十娘一生只記住一個人,這一記令杜十娘生而為死,死而不願超生。
在水裡找到柳遇春,他仍昏迷不醒。我拉他上岸,只見日色漸昏,岸邊空無一人,剛才我和道士那麼一鬧,人都驚弓鳥般散盡。我大大方方穿上人皮,抱著他,走至大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