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紀念她生性剛烈,愛的真誠?只能傻傻的問。
他搖頭,寶兒,你想想,如果沒有那一箱珠寶,人們還會不會記住這個女人?
我一下如雷轟頂,呆在風中。
是的啊,如果沒有這箱珠寶,杜十娘隻身落水,死了也就死了,還有誰記得我那抵死纏綿,卻也以死做結的愛情?
人世勢利。他笑著說,活要資本,愛要資本,自殺也得有資本。沒有資本,死也死的默默無聞。
警言一般,閃著刀光與血腥,驚的我這隻鬼,骨頭到皮的發冷。
柳遇春看著我抖了一下,過來擁緊。他的愛是實實在在的溫存。
孫寶兒要,他便在。他是孫寶兒最適當的那個人。
齊天樂怎麼想到這一層?他活得春風得意,馬蹄聲聲,還有這樣的感慨送人?
只見他說完攤開掌心,掌心裡多了一個物件,那是一隻釵,釵柄上刻著蠅頭小字,李甲贈,釵頭是一隻小小的鳳——釵頭鳳。
這物件我識得,它是我的心頭愛,更是心頭恨——那是愛濃似蜜,粘答答,甜膩膩時,李甲送我的愛的贈品。
那時從朱門大戶到街頭巷尾,相愛的人都喜以此小小鳥兒相贈。
都是色相太好,惹了死亡的禍了。此鳥小小,不到一寸,羽如翡翠,嘴似瑪瑙,人們捕來,弄死作成不腐的標本,簪到釵頭,比銀匠金匠打造的鳳,栩栩如生百倍,因為它本來便是一種“生”。
美的屍體,華麗橫陳。
李甲送我時,我只見金色的柄迎胸穿過這美麗的鳥身,直抵心臟,看不見的血肉模糊,看的見的愛的疼痛。
太過殘忍。
他把它輕輕的插在杜十孃的三千青絲,他說,以後如不愛你,十娘,讓李甲一如此鳥,穿胸而死,做了鬼魂……
十娘忙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李郎,不許說這樣的諾言,十娘不愛聽……
結果死了的是我,而不是他,可見諾言是謊,是水,是風。
在時間裡流轉,皆不可信。
齊天樂那裡得來這物件?難道他真的已做過那浪裡白條,在江裡搜尋?
第二十一節
這釵十娘六百年來,在水裡撿了又扔,扔了又撿,在舍與不捨之間,終有一日棄了它,扔在江裡的一隻大蚌的嘴邊,看它食了它。
諾言虛妄,毀屍滅跡,找一個水簇做了它弓形的墳墓埋葬。
可齊天樂得到了它,他笑說,這是我在一個漁人那兒遇到的,看著好,所以買了。那漁人說他在這江裡撈到了它。
心底雪亮,白馬終入蘆花。不用問,他來,不僅僅是因為這釵,目的昭彰。
更緊的偎緊柳遇春的胸膛,人,六百年來,一點進步也沒有,慾望,無恥,爭鬥,為財而亡,令杜十娘這隻鬼也害怕。
突然茫茫,無有頭緒,杜十娘,你還回這人世幹什麼?
這樣美的男人,這般汙髒!
身後有舟追來,仍是白光雨般飄灑。齊天樂忙忙把釵塞我收裡,寶兒,這個送你,收好哦,這可是古董。
我的,又來還我!
他扔是慣例的霸道,也不管這禮物我收不收它。女人慣壞了他。
不由白骨如刀,尖尖的穿出皮肉,想抓他一把。撕碎他!片片如雪花。
他卻脫了衣裳,快捷似魚,縱身躍入了江。白骨抓無著落,卻眼睜睜看他跳江。死,要不得,皮骨皆一驚,儘想隨他一跳,喊著,天樂,天樂,水很涼……
柳遇春用勁攬緊了我,他的胳膊一顫,他感覺到了這話的分量。天,情急之下,杜十娘脫口而出,叫他,喚他,居然天然的親熱,不再把他稱呼為齊先生了。
一切,有了頭首,便有故事迴旋一章一章,愛,一如大火,來了,措手不及,無法阻擋,任它燃,任它燒,明知為煙,為灰,卻不肯熄了它。
明知他壞,卻還要為他,擔憂,驚擾,害怕,一路走下……
不可以,杜十娘!!!
你這隻鬼不可以動了情念,再來一次情殤。
柳遇春在耳邊輕輕的說話,語氣水般的涼,他是個敏感的人,看出了杜十娘片刻的真意,如硃紅刻章,深深雕上。寶兒,別急。齊天樂這是為躲那幫記者,跳到江裡游泳,又不是學什麼杜十娘。
果然是這樣。只見齊天樂一尾赤身栗色美男魚兒一樣,擺腿擺臂,水姿優雅,漸遊漸遠,還喊話給我,寶兒,告訴白原,他的電影我演,但一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