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全天下,還有比家鄉更好的地方嗎?
天上有月亮又圓又亮,高高地掛在頭頂上,灑下銀輝一樣的光芒。月光下熱鬧處人們拖家帶口,享受著這安寧的生活,僻靜處不知是哪家兒女,相依相偎,竊竊私語。
好久沒見過這種場景了,徐平的心一下子就飛到了開封城裡。
不知不覺到了驛館門口,高大全突然道:“咦,那裡怎麼有個人轉來轉去?”
眾人一起看去,藉著月光,只見驛館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半新不舊的長衫,推磨一樣在門口繞來繞去。手裡不知拿著什麼東西,口中自言自語。
大家好奇,一起走上前去。高大全怕出意外,把手裡的漆器交給孫七郎,自己走在前面,繃緊了神經。
到門口不遠,守門的驛卒看見,遠遠見禮,高聲道:“徐官人,這位官人說是要來拜見您,一直等到現在。”
徐平應了一聲,心中好奇,自己在襄州並沒有什麼相熟的人啊。
那中年人聽見驛卒的話,大喜望外,急步走了過來,被高大全攔住:“官人高姓?找我家官人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中年人急忙拽了拽衣服。吸口氣整好儀態,對高大全道:“在下胡全民,父親秘書監致仕姓胡諱旦,奉父命,向徐官人投帖致意。”
徐平出了口氣,卻是忘了。這裡還住了胡旦這位已經被時光遺忘的狀元郎。他被貶為襄州通判的時候,為父母服喪,喪除不久即雙目失明,就此以秘書省少監致仕,後來升為秘書監致仕。此後一直定居襄州,算算已經有不少年月了。
高大全見徐平點頭,便接了胡全民的名帖,過來交給徐平。
這名帖紙質粗劣,但卻厚厚一大疊。徐平開啟來,藉著月光大致看得清楚。只見名帖裡不但列了胡旦曾任過的高官,特別把“知制誥”用大字寫了出來,還列了胡旦中狀元的年月,連當時的試題都列了出來。更過份的是,裡面竟然列了胡旦得意的幾部大部頭的書作,如《漢春秋》,連當時皇上的評論都列在裡面。
這哪裡是拜人的名帖。分明就是生平簡歷嗎!
同樣是秘書監致仕,丁謂的名帖就簡簡單單。但誰見了他都得喊一聲相公。這位前胡狀元則是恨不得把生平得意事盡列其中,但再恭維也不過稱他一聲“胡大監”。這就是不同的經歷不同的氣度了,丁謂的秘書監是一貶再貶,胡旦的秘書監則是致仕後升上來的。
看了名帖,徐平心裡嘆了口氣。
在前世,徐平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是古代一位書生。到外地遊學,得到一位縣令款待,便做詩一首,其中一句為:“挑盡寒冬夢不成”。這詩被縣令的兒子看到,笑話書生為“渴睡汗”。不久書生高中狀元。給縣令的兒子去一封信,“渴睡汗做狀元啦!”縣令兒子冷笑一聲:“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輸君一籌”。第二年果然高中狀元。
故事當然荒誕不經,在後世越傳越離奇,但確有所指。故事中的書生就是呂蒙正,縣令的兒子就是胡旦。兩人或許沒有這種傳奇故事,但這故事卻生動地說明了兩人的關係。
呂蒙正是太平興國二年狀元,正是中國歷史上科舉取士大舉擴招的第一屆,但太宗由於急需新進文官為自己效力,還是意猶未足,以恐野有遺賢為名,命在太平興國二年未及第的舉子在太平興國三年再考一次。胡旦正是太平興國三年的狀元,所以故事裡說的是第二人及第,雖然也中了狀元,卻是呂蒙正之下的復考狀元。
胡旦本人並沒有參加太平興國二年的科舉,但由於他那一屆就是上屆落第舉子的復考,名聲自然在呂蒙正之下。已經搞不清是不是由於這事的刺激,再加上與呂蒙正從性格到政治觀念都截然不同,胡旦一輩子都瞧不起呂蒙正。
胡旦才氣過人,熱心功名,銳意進取,但偏偏行事粗疏,做事不細。他的文章文辭華美,為兩制自然是遊刃有餘,但當政能力卻讓人搖頭。在中央沒有政績,在地方上一樣沒有政績,升遷幾乎全靠一枝筆桿子。偏偏胡旦不覺得自己不行,自認宰相之才,只是時運未濟,一心鑽營,宋朝黨爭酷烈就起自胡旦的同年結黨。在京城中,胡旦一黨經常晚上在趙昌言家中謀劃,京城百姓稱其黨陳象輿為“陳三更”,董儼為“董半夜”,從此為後世留下了三更半夜這個成語。
結黨鑽營失敗,被貶出朝堂,後來胡旦還是不吸取教訓,再投靠王繼恩,甚至捲入了廢立太子之爭,結果又投機失敗,從此失去升遷的機會。
胡旦未參加科舉前,曾有名言:“應舉不作狀元,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