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全彬又道:“你們也知道,這種大宗貨款,宮裡很少會以現錢償付。我特意給你們要了五百兩白銀,解解你們目前困苦。其它的珠玉象牙,各種香料之類,我也看過了,都是一色好貨,足夠償付所值了。”
徐平和鄭天林再次道謝。心中卻有些含糊,這個小黃門這麼上心,過一會要多大的紅包打發他?至於那五百兩白銀,徐平早已看到,與自己家裡存的銀鋌一個樣式,果然是宮裡出來的。本來他還沒看上眼,白銀哪裡比得上象牙珠玉珍貴,沒想到這還是石全彬特意要來。再一想,與珠寶象牙之類比起來白銀是此時的硬通貨,他倒還是善意。
又聊了一會,石全彬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要與徐平套近乎,讓徐平惶恐不安。自己這個身份,能給他帶來什麼?
到了最後,送石全彬離開的時候,鄭天林包了一大包寶物給他,反正有徐平在這裡,能夠做得了這個主。
石全彬卻隨手取了一顆珠子在手裡,口中道:“我若是一物不取,主人家也心裡不安,這顆珠子取了回去給小輩玩耍。”
最後對徐平一拱手:“小主人不要忘記今日之情。”
看著石全彬離去,徐平和鄭天林面面相覷。這個石全彬什麼意思?若不是徐平穿越而來頭腦清醒,簡直要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的私生子了。
第17章 回聲
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慵懶而又愜意,徐平站在汴河邊的柳樹下,看著在鋪子那裡一會進去一會出來的父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得到宮裡還錢的訊息徐正就趕了過來,渾身的病好像一下就好了。到了鋪子裡,看著堆成一堆的寶貨先是站在那裡傻笑,半天都合不攏嘴。笑過勁了之後走上前去,用手把那堆寶貨一件一件地摸遍,誰說話他都聽不見。一件一件摸完,徐正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看著房頂傻樂。
徐平本已為這樣父親就把這些天的怨氣發洩完了,上去把他扶起來,到門前汴河邊找個陽光好的地方放把交椅讓他坐了。誰知剛剛坐下,徐正便又蹦了起來,飛也似地奔回房裡,把那堆寶貝又好好看了一遍。
看完便自己回到汴河邊,在交椅上坐下,對徐平道:“還是大郎有辦法,東西都是真的,我果然不是在做夢!”
徐平要去給父親倒茶,卻發現他又跑進屋子裡去了。
從那裡起,徐正便就這麼出來進去地瞎折騰。
徐平心中暗歎了口氣,父親的這個脾氣可不適合做大生意,數目大了一驚一乍地早晚折騰出個好歹來。有心把這個白糖鋪子轉讓算了,得了錢全家一起回鄉下做個地主,雖然利潤沒這麼多,好在穩定。這還是農業時代,和平年代再沒有比地主更旱澇保收的了。
但他也只是心裡想想,現在白糖鋪子利潤這麼大,以徐正的脾氣,怎麼可能捨得放手?錢一要回來,他馬上就忘掉前些日子是怎麼受罪的。
看看太陽要落山,徐正總算才安定下來,坐在交椅上閉目瞑想,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天一擦黑,徐平便帶著父親回家去,任他怎麼不願意,也不讓他呆在外面。現在晚上的風還是涼的,徐正病了這麼多日子吹不得。
兩人走在路上,徐正喋喋不休地向徐平說著那堆寶貨裡有多少東西,有多少顆南珠,多少根象牙,多少斤香料,一共要折算多少錢,一會說是能夠賣出兩萬一千貫,一會又說是能賣出兩萬五千貫。就像過年得了壓錢的孩童吧,不知疲倦地數著得到的壓歲的那幾個銅錢。
徐平微微笑著,不時附和上一兩句。這是第一次,徐平真切地感覺到父親已經老了,不再是那個挑著酒桶在東京城裡沿街叫賣為了生活打拼的小販,而成為了一個只想安穩生活的老人。
從這一天起,他要挑起徐家的擔子了。
回到家裡,張三娘特意吩咐豆兒加了幾個菜,有雞有魚,徐正還特意和兒子喝了兩杯。
飯桌上,徐正仍然是不厭其煩地念叨著得到的那堆東西,向張三娘一樣一樣掰著指頭數著。張三娘聽得煩了呵斥了幾句,卻依然澆不滅徐正的熱情。等張三娘明白過來兒子為什麼一直順著徐正的話說,才想起來他臥床十幾天,巨大的心理壓力需要現在釋放出來,才住口不說。
又在城裡呆了一天,第三天徐平便就要回鄉下去。此時春忙,耕種都離不開人,不是萬不得已,莊子裡也離不開他。
徐正終於恢復了常態,便要騎馬送兒子一程,順便一起去看看住在西城外面的李用和一家,也聽聽段老院子對這次白糖事件的看法。